“他们欺负我……呜呜呜呜……”
女娘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惹得路上行人瞩目的眼光更多。杜仲却顾不上这些怪异的瞩目,只面对季窈突然扑上来有些措手不及,双手一时间抱住她也不是,垂落在两侧也不是,最后只得腾空在她身后举起,停在她后脑发髻边,温声哄她。
“好了、好了……是谁欺负你……”-
时近晌午,南风馆里人影寥寥。
蝉衣、商陆远行自是不谈,季窈去了严府,不到晚上也不会回来。加上杜仲此刻也不在馆里,楚绪感叹人丁凋零,张罗着厨子只消做他们四个人的饭即可。
没想到掀开帘子刚走出来,就看见杜仲搂着季窈走进来,往日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娘缩在郎君怀里哭得像只花猫,嘤嘤涔涔不时吸一下鼻子,一脸的灰心丧气。
“掌柜?!怎么了这是?”
取来活血散瘀的药膏,再打来一盆清水,众人围在桌边,看杜仲用药棉蘸上药油,替她一点点涂抹在脸上。季窈眼睫上挂带眼泪未干,她疼得吸气之余,泪珠从睫毛上滴落,掉在杜仲手背。
“是谁打的?严煜?”
除了严煜,他想不出还有谁敢在严府打她。
一听到这个名字,季窈又揪心似的蹙眉,撇开脸哭诉起来,“我都不认识她,何故突然就来打我、骂我?还说我是苗疆妖女……呜呜呜……我要真是妖女,立马做法把她收了,扔到尤猛那个铜鼎里去喂虫子……呜呜呜……疼,你轻点啊。”
杜仲听得糊里糊涂,替她涂抹药油的力道又再放轻些。楚绪倒是知道她后半句都是气话,歪着脑袋问道,“谁打你,你打回去啊!掌柜,你一向不是任人欺负的人。”
季窈听罢,眼神落寞,呆呆地看着杜仲,半晌才开口,“是严煜的祖母打的。”!
“她为何……哎哟。”
三七刚开口说了三个字,立刻被杜仲一个比刀尖剑刃还凌厉的眼神喝止住了口,楚绪也伸手在他后腰上猛地掐一下,疼得他叫出声。
接过大家递来的眼神,饶是三七这种脑子天生少根弦的人都反应过来,立马乖乖闭嘴,再不敢问。
为何?还能为何,自然是不喜欢她才会打她。
为何不喜欢,自然是严煜和季窈的事她不同意。
为何不同意,自然是因为季窈她的身份。
一时间,大家都凝神静气,带着或是怜悯,或是关切的眼神看向季窈。她看大家突然安静下来,一抬头所有人又都立刻别过脸去不敢看她,心下明白过来他们的好意,哭声渐渐止住。
“并非你们想的那样……她一进门就把我错认成了什么妖女,这才打了我一巴掌,除此之外,我当然没有受他们的闲气……我像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吗……”
杜仲一边收拾药膏和药棉进木匣,一边状似随意道,“既然是错认,就该上门来向你道歉。在此之前,不准你再去找他。”
“对。”楚绪心里还是偏向杜仲这个“掌柜的夫君”人选,直起腰身,眼中燃烧着怒火,“咱们南风馆的人要有骨气,他们不上门道歉,我们也绝不低头。”
想起严煜,季窈心里就堵得慌。正沉默之际,门外走进来一个人。
“季娘子。”
见来人是彩颦,季窈挥手示意身边不太服气的伙计散开,只留京墨和杜仲站在身后,闷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彩颦手里提着一只黄花梨木的双层食盒,行至桌边将盒子放上去逐层打开,一层是零零散散的药瓶、药粉,另一层则是形态、颜色各异的香糖果子。
“这是严大人吩咐叫我送来给季娘子擦脸的药膏,和谭酥记买来的香糖果子。”
他只是吩咐彩颦来,自己为何不来?
季窈伸手把食盒盖住,转过身去气呼呼道,“拿回去,我不要。”
彩颦捧着果子到她面前,耐心解释道,“这原本就是严大人专门叫下人采买回来给季娘子你的。这几日你日日都到府里向我询问老祖母的喜好,严大人他虽然公务繁忙,心里头却时时刻刻都惦记着季娘子你。他知道你今日要来,所以才叫买这些果子来给你吃的,你可千万别不要啊。”
“另外他让我带话给你,老祖母上了年纪,错认和失手打你一事实属误会,但求季娘子你看在他的薄面上,只不要同老人家计较才好。如今老祖宗正在闹脾气,他一时走不开,也劝不住,只得等到人睡下之后他才能脱身出来寻你,望你莫要生气,气坏身子就不好了。”
大道理谁都明白,可季窈脸上依旧隐隐作痛的红肿却在提醒她,林氏对她这一巴掌应该毫无悔意。彩颦看着季窈转过身去,声色仍是冷淡。
“该不该生气,我自己心里有数。他既走不开,我这里也用不着他惦记,你回去罢。”
“季娘子……”
彩颦独一人与南风馆众人相对而站,大家脸色都不是很好。她环视一圈,惟京墨的表情稍显温和,他朝彩颦点头,示意她可以先行离开。
女娘无奈福身,把食盒里的东西都端出来后将盖子合上,将空食盒提上往门外走。
“那些膏药里有一瓶是我调制的润面油,养肤效果极佳,可以同活血散瘀的药一同涂抹在面上,季娘子可以试试……彩颦才先告辞了。”
人走茶凉,季窈回头看一眼桌上瓶瓶罐罐,眼底蒙尘,拖着沉重的身子说自己要回房休息。
拐过回廊走到桥边,池塘里有少许粉荷已经盛开。虿蜻从她眼前飞过,发出滋滋展翅的声音落在荷花瓣子上,成节成段的尾巴不时抖动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