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被这段往事伤得不轻,只是提起它就已经消耗掉她所有精神一般,看向季窈的眼神带着憎恨。
“现在你又来了!你还缠上了我的孙儿,我绝不会让你得逞!”
“我没有,我不是什么妖女……”
“是啊,祖母,你认错人了,窈儿不过二十岁,怎么可能认识祖父呢?”严煜搂住季窈,将她抱到林氏面前,要她认真看看,“你仔细瞧瞧,她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她就是!”林氏依旧坚定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发起狂来突然挥手,“啪”的一声打在季窈脸上。女娘闪躲不及,右脸实打实挨了她一巴掌,险些从严煜怀中摔出去。
“窈儿!”
林氏左手无名指和小拇指上指甲极长,这一巴掌下去不光将季窈的脸扇肿,两颗指甲更是在美人面上留下两道浅而长的刮痕。血色瞬间从伤口处浮在肌肤之上,猩红醒目。
严煜伸手挡住林氏再一次想打过来的手,反倒被林氏捉住,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琮之!你还不快放开她!”
“祖母!她真的……”
“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才高兴!”林氏过于激动,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窒息,接着她面色发白,捂着胸口开始咳嗽起来,众人见状赶紧七手八脚地扶着她,劝她赶紧进屋休息。
“我不!”林氏攥得严煜手几乎发青,目光一刻不曾离开她宝贝孙儿的身上,“你离她远一点!”
手掌触摸之下,季窈能感觉到自己的脸似乎肿了起来,指尖触及到的肌肤又烫又麻,像有无数蚂蚁在她脸上爬行、啃咬,同时脑子里嗡嗡作响全是噪音,让她生出一丝不真切的幻觉来。
是幻觉罢,否则她同严煜的家人第一次见面又怎会是如今这个场面?
严煜见季窈愣在原地迟迟没有反应,知晓她此刻有多难受,趁奴仆们将林氏簇拥着进屋时他刚走过来两步,手立刻被林氏抓住,身后又传来她焦急的叫骂声。
“做什么,离那个妖女远一点!”
转头又继续朝仆人们吼道,“还不把那个妖女赶出去!”
“窈儿……”
季窈看他左右为难的模样,拼命忍住胸腔里那股快要从喉咙喷涌而出的崩溃,朱唇微抿,从嘴角艰难扯出一个笑来,“我没事……你照顾祖母罢……”
“住口!”林氏还不罢休,双眼狠狠地瞪着她,“祖母也是你叫的?滚出去!”
她怕自己下一刻就会忍不住,泪水在眼眶里转了又转,拼命眨眼道,“……我、我先走了。”
彩颦得空赶紧扶着季窈的手,带她一步步提线木偶似的从严府走出来,到大门口站定。
“季娘子,我去里头拿些活血化瘀的药膏来给你,你且在此处等我。”
“啊?”说话间她扯痛嘴角,方知彩颦是在说她被林氏打肿的右脸颊,“哦,无妨,我回去敷一下就好。”
“那我去拧条湿巾帕来于你擦一擦,那两条抓伤也要及时清理才好。”
“不用。”路过行人递来瞩目的眼神,她下意识伸手遮住右脸,整个人仍是恍恍惚惚,“……不用了……里头现在估计还乱着呢,你快回去照顾琮……严、严大人罢。”
“季娘子……”
看着季窈清瘦的背影一点点走远,她叹一口气,提上裙摆又返回严府-
簋街街口的俞七郎茶坊人声鼎沸,二楼偏外侧的廊檐下,杜仲斜靠在藤编长椅上,一边喝茶一边看着过往行人。自那日严煜来南风馆喝酒之后,他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给过任何好脸色。
从三七和厨子的口中得知,那个小白脸不但已经把自己和季窈私定终身之事告知家里,甚至还擅作主张,承诺众人将在与季窈成亲之后,把南风馆改为普通酒肆、茶坊。
不知不觉,这些人、这个地方,与自己的连接正在一点点消失。
他还能在这里待多久?她还会在自己身边待多久?
所以他这几日一刻也不愿意在馆里多待,每日晨起就出门去,哪怕随便找个地方喝茶听戏,亦或是到锦绣居找石万乔喝酒,都好过待在南风馆。
陈茶涩口,他抿上一口便放下,目光飘远,忽的从门外大街摩肩接踵的人群之中看见一抹葭灰身影。
她怎么会在这里?清晨他尚在房中之时,不是亲耳听见她晨起开门出来,告诉三七自己要去严府找彩颦吗?
她甚少穿得这样黯淡无光的颜色,整个人清丽素雅得让他生出一丝陌生感。目光逐渐上移,再看清她右脸颊肿起一块,加上她失魂落魄的模样,郎君双手瞬间攥紧。
季窈正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已经按着往日走了无数遍的路线,从严府回到簋街附近。她双眼无神,也不曾注意到行人往来之间都盯着她一张芙蓉面上突兀的红肿,上头还有两条棉线粗细的抓伤,一缕幽魂似的晃晃荡荡,没精打采。
“嗖”的一声,纤长飘逸的白色身影从天而降,落在季窈面前。她怔愣抬头,眼中闪烁的泪花被杜仲看在眼里。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轻轻柔柔的一句,让季窈原本已经咽下去的这口气又重新提上来。杜仲看着她眼眶又红一分,无数堆积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双手可怜巴巴地抓住杜仲手臂,将脑袋埋进他胸口,哭得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