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纥骑兵。”仆固怀恩终于吐出了嘴里塞的纱布,擦了擦嘴角的一抹血痕,呸呸两声,“又不是安老儿他们才有马,嘶……”
他掐着李明夷的手臂,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意识到战机到来,凌策抛下一句自己小心,便抽刀冲向前阵。身边还不断有士兵越过他们,朝着溃不成军的燕兵大步猛冲。
李明夷倏然转过脸:“将军是故意诱敌?”
若是郭子仪堂而皇之地亮出骑兵,就是傻子也知道不能追击。
诱敌深入,这是在三原之战就玩过的花样,想要再套敌人上钩,就得使个狠招。
“不流点血,怎么引狼入室?”
说到这里,正踉跄往前的仆固怀恩眉头皱起,手臂重重压上他的肩膀。
“混小子,还不快给老夫弄药!”
这一天注定被历史铭记。
随着安守忠大军仓皇退去,伤痕斑驳的旗杆重新插上城墙,唐军的旌旗在朔风的撕扯中招展开。
城门在一阵欢呼声中被打开,迎接着凯旋的将士。
迈着疲惫而兴奋的步伐,李明夷回首远望刚刚踏过的战场。
残阳如火,红叶飘零。
蔓延的鲜血,随着长安的光复,在这一刻流注向帝国重启的心脏。
第112章破伤风(捉虫)
再次迈入这座繁华故都,李明夷来不及欣赏长安秋景,便一头扎进了战后的医疗救援中。
香积寺一战虽获大捷,唐军方面的人员伤亡也不在少数。在马蹄下负伤的士兵接连被送往军医的营帐,即便是专长外科的军医们,面对一眼望不到头的病席与频出的状况,也不由焦头烂额起来。
一位年轻的军医,手里拈着一根有些粗糙的线,正紧张地缝合着病人的伤口。就在他全神贯注在穿梭于皮肉中的缝线上时,却忽然瞥见乖乖躺在病席上的病人攒握紧了双拳,身躯也跟着紧绷起来。
“很痛吗?”才加入军营不久的医官明显有些手足无措。
伤兵艰难地点点头。
像在承受什么巨大的痛苦般,他上下牙齿越发紧紧地咬住,吐字都变得极为困难。紧接着,便见他两侧嘴角不受控制地牵起,露出一个类似苦笑的表情。
“赵公,赵公!您快来看看!”
意识到情况不妙,军医立刻向长官求援。
“嘘,不要出声。”
正当他连声呼唤军医长时,斜旁插来一道冷静的声音。
看上去是碰巧路过的白衣同道,放下了手中的汤碗,半跪在病人面前仔细查看情况。
“这是……”侧旁有闻声聚来的其他军医,刚想开口问询是否需要帮忙,便被一个冷厉的眼神打断了话头。
见他神情严肃,周围几个忙碌的军医都不由放轻了动作,噤声悄悄看着。
忽然安静下的空气中,伤员粗粗喘气的急促声音清晰可闻。仿佛为某种外力牵引,只见他脖颈后仰,胸膛前挺,整个身子绷成一张反向的弓,浑身上下每束肌肉都缩紧地颤抖着。
年轻的军医揪心地看着这一幕。
身旁之人却是一言不发,先拿包扎伤口用的布条把那双痛苦鼓瞪的眼睛盖上,接着把病人的脑袋掰向一侧,将另一块纱布塞进他紧咬的齿关。
做完这一切,他马上打开随身携带的铁盒,取出一枚浸泡在水液中的白色长针,夹在指间备用。
时间一分一秒地度过,在诸人无声而紧张的注视中,士兵抽动着的身躯终于开始有了缓解的势头。
“搭把手,别让他呛着。”
在病人发作的间隙,李明夷压低声音向呆在一旁的年轻同僚吩咐一句。他将准备做环甲膜穿刺的鹅毛针管暂且放下,端起刚放在一旁的汤药,小心翼翼往那被撬开的牙关灌去,同时观察着他吞咽的情况。
感受到口中酸涩带甜的热汤,士兵喉咙艰难地滚动两下,极有求生意志地咽了下去。
几口汤药下肚,体内躁动不安的力量仿佛也被安抚下去。不过片刻,他急促的呼吸慢慢变得规律起来,整个人脱力地仰躺在汗津津的席面上。
“这到底是怎么了?”
年轻军医擦了把鼻尖的汗,直到这时才敢出声问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