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离湖州有三、四天的脚程,只要他途中辛苦些,约莫用个三天两夜的工夫便可到了。
“不必了叶林哥哥,仁安堂少不了叶林哥哥,还是我去江州罢。”
“明熙,怎好让你去江州,要去也该是我去!你仔细想想,罗三娘的哥嫂会急着逃离江州,江州眼下的情形必然不容乐观,怎好让你一个女子去那边犯险。”
两人一时争执不下,叶林忍不住急道:“明熙,你当明白,师父已经走了,我是你唯一的亲人,当初若非师父收留了我,早些年前我便已丢了性命。师父待我情同祖孙,你是师父的外孙女,不说我自己如何,光是为了师父,我也不可能任凭你一个人去江州面对疫情。此事不必再提,要么我去,要么我俩谁都不去!”
叶林把楚明熙当作亲妹妹一样疼爱,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如此说一不二。
楚明熙知他主意已定,再劝也是枉然,便只得表示她不去江州,同叶林约好了后日由叶林去江州送药方子,叶林见她态度松动,遂也不再提起此事,两人又略微说了几句话,便回了各自的屋里歇息。
翌日清早天未亮,叶林还未起身去仁安堂,楚明熙便带上前一晚简单收拾好的包袱,离家前往江州。临行前,她将惠昭交由石竹来照看,还给了石竹一封书信要她转交给叶林。
她在信中劝叶林,不必忧心她的安危,她递了药方子给江州的官府就会回来。
叶林看过信,苦笑一声。
明熙这人性子温柔纯良,骨子里却是有些倔的,昨日也是他掉以轻心了,他该料到明熙不会轻易打消她的念头。
罢了,这个时辰便是赶过去,也没什么用了,不若就依了她的意思,按着她前几日给他的药方子救治可能出现的病者。
希望明熙那边,一切顺顺利利。
***
御书房。
近来皇上日日忙着批阅折子,每日只睡两三个时辰,饶是这样,桌案上仍是堆积着不少待批改的奏折。
他阖上折子,眉头拧起:“前些日子江州水患连连,去岁才修建好的大坝就已决堤,现如今奏折一份份递上来,一个个地向朕讨主意。事事都要朕来定夺,也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吃的!”
容玘端坐在椅子上不作声。
皇上埋怨一通,感叹江州的百姓眼下的日子定然不好过,随即又将目光投向坐在下首的容玘:“玘儿,就江州一事,你可有想到什么对策?”
“儿臣愚笨,暂且想不出有何应对之策。不过父皇若是信得过儿臣,儿臣愿亲自前往江州看看那边的情形。”
皇上说了许久,等的就是容玘这席话。
此话正中他的下怀,他眉头微松,叹道:“先前曾有大臣递折子,说此次水灾闹得如此厉害,皆是因为修建堤坝时偷工减料,苦了江州的百姓平白遭了罪。江州离京城甚远,倘若那边官官相护,朕被困在京城也无法知晓,而今有你过去替朕盯着他们,朕自是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说起来朕这几个儿子里,朕最放心的便是你,也唯有你能帮上朕几分。你那几个弟弟,不给朕添乱便是万幸了。”
容玘牵唇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父皇言重了。”
皇上握拳凑唇咳了一声,“你当得起这声夸赞,你那几个弟弟,但凡能有你一半省心,朕也无需如此日夜操劳。”
容玘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冷意。
父皇哪是在乎他,在父皇眼里,他不过是颗随时可以用来牺牲的棋子罢了。
当初为了保住他的江山,父皇将他送去北国当质子,离别前,父皇跟他许诺,他会想方设法尽快将他接回京城。
结果这质子,他一当就当了八年。
北国人彪悍粗鲁,又格外记仇,早些年与大梁交战数年,战死在沙场上的北国人不计其数,是以北国人恨透了大梁人,而他这个年仅八岁的皇子,便成了最佳的泄恨工具。
都道风水轮流转,当初父皇登基不久,大梁就在北国的手下屡屡吃了败仗,父皇束手无策,将他送来北国当质子,以期两国能停息战火,为大梁换来一丝安宁。
所有人都很满意,唯有他一人成了牺牲品。
那八年里,他在北国受尽了屈辱和折磨,若非抱着日后他定能回京的念想时常安慰着自己,恐怕他早死在了北国。
后来,他终于熬过漫长的八年回了京城,母后与他分别数年,关系已变得疏冷至极,每回见了他,母后都没什么想跟他说的,只一心指望着他能在父皇面前样样出挑,将旁的皇子都给比下去,好给她长长脸。
而他自己,也始终无法释怀当年被父皇送去北国当质子,母后贵为中宫皇后,却连一句阻拦的话都不曾为他说过,他心中记恨着此事,跟母后总是亲近不起来。
当初除却他,三弟同样亦可以去北国当质子。三弟只比他小了一岁,他能被当作质子送去北国,三弟又为何不可?
那时候父皇却跟他说,他懂事、稳重又乖顺,诸多皇子中,父皇唯独信任他一人,倘若真将三弟送去北国,到时候三弟只会闯下大祸,给大梁带来无穷无尽的后患。
他心中不平。
懂事?
乖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