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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01270(第3页)

再没有比知识教更加实用主义,更加把神工具化的教派了,对于想帮助人的教士们来说,这样的教派拥有极强的吸引力。而对于那些富有哲思的,把神学当成理解世界、研究世界的途径的教士来说,一旦来到买地,接触到了这些丰富的,近年来多次接受验证的科学知识他们抛弃旧教派,也是没有任何疑问的事情了。

甚至连嘉利玛自己,都逐渐在回避思考这些过于深层的问题:神究竟存在吗?如果神不存在,一直以来坚信其存在,并且围绕其存在细节展开详尽辩论的教廷学术派,算是什么?如果神存在,神该如何证明自己?

当然,也可以用同样的逻辑来诘问知识教的神明,但一方面知识教的神使的确存在于世,另一方面如果你能论证出知识教的神明不存在,他们的祭司还会很高兴呢。

科学和神学,都是不同阶段的人类了解世界的方法,现阶段的科学,未必不会在将来转化为新形态的神学,但身处于这样的一个时代,自己的认识似乎也不得不受到时代的影响而发生转换…对于嘉利玛来说,这是他经过无数个不眠之夜,最终得到的适合自己的结论,不管它是否正确,起码,它能让他的心灵获得平静。

自那之后,他似乎也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信仰将会逐渐变质的现实,或者不如说,从那一天开始,他的信仰就已经变质了,他之所以还留在教会内,不过是因为经年累月的一种习惯驱使,或者也可能是因为他已经错过了加入知识教的时机,现在入伙,能得到的好处不会有留在教会内那么多。

试想,就连主教本人都已经如此消极地接受了侵蚀,其余的教士又怎么会例外呢?始终坚持的虔诚教士们,大多也已经老了,他们或者在买地的小镇养老,或者返回了家乡,还留在原职务上的寥寥无几。

而那些后期被分配过来的教士,那些号召阻断航线的麻烦精,背叛的速度也是最快的,他们一旦发现知识教能提供的空间更广阔,便立刻毫不犹豫地背弃了薄待他们的教会,留下来的只有那些唯利是图,更像是商人的教士。对这些人来说,教会只是一个栖身的场所,一个商业公会而已,他们完全谈不上丝毫虔诚,只要能开个满意的价钱,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把神龛当做“珍稀信仰物”进行交换。

从上到下,整个在买教会逐渐被侵蚀得完全变了样子,丧失了底线,到最后,竟出现了如此荒唐的景象:得知买地正在组建使团,前往欧罗巴出使,并且在欧罗巴商人的怂恿下,有发展成灭国之战可能时,教会想的并不是劝阻斡旋,消弭战争,为老家教会争取利益,而是—而是令人难以启齿的,首先想到了该如何加入分赃团伙—不,或者,或者说是欧罗巴的继业者争夺之战中……

当然,不论对内对外,这样的动机是绝对不会被任何人承认的,表面上,他们主动参加使团,只是为了尽可能地制止战争,哪怕即便这需要欧罗巴方的绥靖,与买方的宽宏——本地教会没有人认为欧罗巴足以抗衡买地的武力,很多人都认为,欧罗巴在果阿、西非的动作非常不智,是在自己找死,“如果不能切断航线,倒不如不做出任何抵抗’。

但实际上,他们的想法,至少,加尔文宗这些教士的想法,嘉利玛心中有数。这也是必然的结果,宗堂派来了什么样的人,他们就会用什么样的思维来思考,那些有追求,有良心的教士,被知识教萃取之后,留下来的人唯利是图,也必然会纯粹用利益来衡量自己的行动策略:

对他们来说,只要加入使团队伍,那就无论如何都不会亏损,因而他们必然要想方设法地跻身其中。而倘若他不能因应如此的势头,加尔文宗的在买教会,也就差不多到头了。主教既

然不肯听劝,而欧罗巴前途又黯淡无光,航线如果不能继续,教会内部没有油水可捞,还不如早些转行呢。

不管想做什么,是拯救还是牟利,不回到老家都无从着手,既然如此,对他来说也就没有区别了,嘉利玛需要做的,就是把想回老家的那些人送回去。这也就促成了新旧两教罕见的联手—这些年来,加尔文宗遇到的问题,移鼠会也一样不少,双方的关系早就没有那么水火不容了。

甚至很多时候,作为依旧票信那唯一之神者,彼此还有些惺惺相惜,从前的那些矛盾,在如今的大环境下已经不值一提,至少在买地,双方的教会有合流的趋势。彼此所剩无几的那些教士,遇到事情互相帮衬已经成为常态了。

这一次,想要塞人进使团,也是如此,双方一起使劲,往各处递话,往知识教的祭司处走动,又通过欧罗巴商船的关系,以及他们自己也往衙门去表达诉求,强调教士们的价值。最终,说动了买地衙门,得到了许可,想要加入这个前所未有的巨大使团的教士们,终于如愿了。

嘉利玛虽然自己并不回国,但看到那些喜气洋洋的中年教士,踌躇满志地走进考场,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对是错,又为了什么,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巨大的迷惘之中。

他的话,表面夹枪带棒,但却也可以看做是对汤若望的求救—在这样的时代浪潮中,坐视着所在教派接连不断的衰弱,甚至自己也成为了导致衰弱的一个重要原因,仿佛是亲手挖好了自己的坟墓,他的每一步都好像是非走不可,可最后回望来时路,却是偏离到了自己也觉得荒唐的危险边缘。

“这些教士,有多少是真的想要教派做点好事,又有多少是充满野心的战争贩子?”

哪怕是他亲自送入使团的手下,嘉利玛也怀抱着充分的怀疑,因为他实在是太懂得这些新来者了,他不由得求助地望向了汤大人,似乎指望他能对移鼠会的教士,做些让人安心的担保。但让他失望的是,汤大人也把眼神给移开了。

嘉利玛的心一下跌落到了冰水里:全没指望了,连移鼠会都堕落,最后的希望也都没有了。他几乎能够看到那遥远的,属于未来的图景:城堡和教堂一间间的陷落,在烈火的焚烧中,旗帜被损毀,大门也被喷涂上了和美尼拉城一样,永久的罪恶的徽文?

“主教大人,你的情感有些过于脆弱了。”

来自移鼠会的温馨提醒,让嘉利玛免于失态,中年人挪动了一下身子,掩饰般地拧了拧鼻子,故作轻松地靠到了栏杆上,“抱歉,汤大人,我只是—”

“我理解。”汤若望安静地说。“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注视着我们所熟悉的一切,步入不可避免的终结—”

有那么一会儿,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属于买活军的生气蓬勃的一切,而这让他们所在的这个角落,尽管沐浴在阳光之中,却仍显得如此的衰老和静止。过了一会,汤若望还是打破了沉寂。

“如果这么说能让你开心一点儿的话。”他对嘉利玛说。“我们的确别无选择—这是我们的信仰在新时代中得以延续和存活的唯一办法。

是的,相信我,加尔文宗的远东主教大人,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处在绝对的变化之中,没有一个信仰不会改变,我们的生活和我们的信仰也是如此,尽管你的忧虑我完全明了,但我的决定也依然和你一样。嘉利玛,没有别的选择了,这就是唯一的路。”

嘉利玛头晕目眩,在强烈的日照下,昏头昏脑地凝视着衰老的同行,几乎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只能对他的观点照单全收,敬畏地聆听着。

“我们还有一次机会,在知识教吞并一切之前,主动地改变自己,适应全新的社会和生产秩序——相信我,尽管损失巨大,尽管这看起来就像是背叛,但这已经是我们的信仰所剩下的

最后一次机会。一千多年以前,我们就是这样取代了古埃及的神秘魔法,现在,时代的改变也没有放过我们,嘉利玛,我们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汤若望的眼神中也掠过了一丝感伤,他喃喃说,“尽管改变必然损失惨重,哦,神啊,这改变将是何等的巨大?”

第1263章文明的流动

“怎么样?你总体感觉如何?说实话我有点儿焦虑,囧,我觉得我的最后一道大题答得很不好—有点儿太难了,我不会写对应的汉字,只好写了拼音和对应的单词,就是那个“分析欧罗巴各国当前的具体教派矛盾、地盘矛盾和政治纷争’那题!

还有,‘阐述欧罗巴各国王室亲戚关系和对洲际政治影响’那题,我答得肯定也不够好,天知道,我可不是大贵族出身,家族史我学得太差了。囧,你是怎么答的?当然,你就更不算贵族了…我估计知识教也没有教你这些吧,但是—一还是说你们搞了什么考前补习?你居然没有告诉我?”

“其实——”

被叫做囧的青年,大概是而立之年,大概是因为羊城港这里阳光强烈的关系,他肤色发红,脸上长满了雀斑,看上去倒是有点像是欧罗巴那些沉迷于打猎的贵族,不过,他的整体气质要沉稳多了。被同伴这么焦虑地追问着,也没有动情绪,不过,他刚开腔,就被身后追上来的第三人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话头。

“得了吧,李类思,你在答最后一题的时候,写得可满了,我都看到了,那张试卷上满满的都是字迹,都打铃了,你还在往上头添字呢!你总是这样,虚伪至极,只要是考试,就没有听你说自己考得好过,哪怕是数学考试都是如此—

拜托,谁不知道,如果不是你着迷于做生意的话,你早就考到数学系去,继续做你的大学生了!”

“我—我只是把我知道的都写上去而已,如果能撞到一点分数也好,实际上,大多数答案我甚至不能保证是否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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