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毓榕无奈地跪了下去,一拱手道:“世子殿下,小人是诚心感激您的救命之恩才将此秘密如实告知,小的方才也说了,我不只读那些经典医书,对民间偏方杂书也颇有研究,殿□□内这毒剂量微小,又极罕见,便是医正大人都瞧不出来也不奇怪。”
祁襄问:“范太医,你说这毒药剂量微小,那是否,需要长期服用啊?”
她问出这话时,萧允墨的目光骤然转了过来,祁襄抬头与他对视了一眼,两人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双双望向范毓榕,凝神等待他的回答。
“确实需要经年累月不停服药,才能有此效果。”
萧允墨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手里的弓,语气仍然很平静:“范太医,是吗?你随我回去,替我看一样东西。”
他们由原路出了林子,萧允墨命人去树林里收那张虎皮。当晚发生了两件事:其一,兽院的管事因看管不利,让大虫跑出围场被圣上革了职;其二,怀王世子凭借一己之力射杀了一头猛虎,拔了当日的头筹。圣上隆重嘉奖了萧允墨,也让许多人对这位不起眼的病弱世子刮目相看。
当然,对世子本人来说,还有第三件事。
范毓榕看了世子殿下每日服用的药包里的内容后,用筷子细细挑出里头一种浅紫色的絮状碎末,用指尖沾取,嗅了嗅,又放入口中尝味后,点点头道:“是了,就是它!”
萧允墨问:“这是什么?”
“鬼夕颜花,一种西域特有的植物,我之前也只是听说过,还是第一次见到真的!殿下,此花虽毒,毒性却缓,长期掺在殿下药中,经年累月地服用,才伤了殿下贵体。因它罕见,药性也与其他毒草不同,才会让殿下看起来是久病不愈……”
他意识到面前的怀王世子抓着桌角的手上暴了青筋,指节紧绷到青白,一时间不敢再往下说了。
祁襄脸上的表情也很沉重,她小声对范毓榕说:“我们知道了,范太医且退下吧,今日之事,断不可对任何人说起。”
“小人明白。”
范毓榕退出去后,萧允墨再也站不住,将身子倚在桌沿,双手死撑着桌面,努力不让自己倒下去。他的面色比平日还要惨白,嘴唇痉挛着,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父王要每个月远从晋阳送药过来……”
“殿下……”祁襄不知道这时该说什么。
“这药,我从小便在吃……不……不止如此,都说我是胎里带来的弱症,兴许,我还在我母妃的腹中之时……”
“殿下,你不要再这般揣测了……”祁襄上前去扶他,他却用力抓住她的双臂,情绪逐渐失控。
“我怎么能不去揣测!母妃生了我之后便一病不起,她在我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我现在甚至有些记不清她的模样……”
萧允墨眼眶通红,两行眼泪无声地滑过他苍白的面颊。
“他既如此恨我,为何要和母妃生了我,或者不如在襁褓之中便将我掐死也罢,为何……为何要害死我娘!”
萧允墨抓得祁襄生疼,她只任由他抓着,想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却又实在说不出来。
他忽地松开他,朝屋外走去。此时天上已经下起了雨,祁襄跟着走进雨里,冰冷的雨滴打在她脸上,浸着秋的凉意。
萧允墨一路往黑夜更黑处走,祁襄跟在后头,一遍遍唤着“殿下”。
“你回去。”他背对她说。
“殿下你这样要生病的!”
“本来就病,死了才好。”
祁襄加快脚步,将他拽住,沉声道:“殿下,你若死了,谁来为王妃讨个公道呢?”
萧允墨终于不再往前走,口中凄然念着:“母妃……母妃……娘……”
那夜淋了雨,萧允墨却没生病。兴许是昨天没喝那药的原因,他早上醒来时,只觉神清气爽。
随侍的宫女伺候他梳了头、更了衣,祁襄还没出现。
“祁襄。”他唤了一声。
宫女道:“殿下,今日还没看见他呢,奴婢这就叫人找去。”
萧允墨起身:“不必,我亲自去找。”
他来到祁襄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祁襄,你在里面吗?”
仍然无人应答。
他骤然有些恼了,推门进去一看,她果然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还不起来?如今这么没规矩了?”
祁襄仍窝在被子里,一动不动。萧允墨走过去,想要将她拍醒,走到近前,才感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热气,他掀开被子,去探她的额头,滚烫的触感灼痛他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