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祁襄随怀王世子进京已有四年。又是一年秋,世子们和太子一同陪皇帝去南苑狩猎。
萧允墨原本已经苦练了骑射功夫,正预备在这次秋猎好好表现一番,结果临出发前又突发昏厥,皇帝顾念他是怀王独子,怕有差池,便命他这年也只照例观看围猎,不必亲自参与。
看着一众少年纵马驰骋,十五岁的萧允墨坐在老弱妇孺之中,脸上写满不甘。他骤然起身,向皇上告假去更衣,便速速离了席。祁襄跟在他身后,两人走了很久,一直走进树林里,谁也没说话。
终于,祁襄开了口:“殿下要去哪里,此处仿佛离行宫越来越远了。”
萧允墨瞟了她一眼,不耐烦地说:“你要不想跟着,自己滚开便是了。”
祁襄嘟囔道:“殿下发什么脾气啊,小的只是怕深入林中会有危险。”
萧允墨加快脚步,一个劲儿往前走,忽而绊到地上的石头,一踉跄,往前倒去,祁襄忙上前扶住他,他大口喘着气,额头上沁出汗珠来。
“殿下,莫要逞强了吧……”
“哼。”他甩开她,继续往前走,脚步却缓了下来。
走进密林深处,头顶透下来的阳光越来越稀薄,他停住脚步,侧耳倾听了一阵,低声对她说:“有什么东西跑过来了。”
他从腰间的弓囊里摸出弓来,指尖停在矢箙之上,捻着一支箭屏息而待。
“祁襄,你站到我身后。”他又压低了嗓门说。
这时祁襄也听见了风里的那股杂声,似脚步声,却又仿佛不只一人。
声音越来越近,分明是踩在一地落叶上发出的沙沙声,倏地,鳞次栉比的树干中闪出一个影子,萧允墨飞速抽出箭矢搭上弓,弓弦发出“吱呀”的声响,一人的呼喊破风而来。
“救救救……救命!”
一个背着竹篓的青年朝他们跑了过来,眼看萧允墨箭在弦上,他吓得在原地站定,一双腿直哆嗦,高举双手求饶道:“别……别杀我!后头有……有老虎!”
他话音未落,他们便看见林中飘来的那抹橘红。一头吊睛白额大虫从树后头缓缓现身。它从喉头发出一声低吼,如夏夜雷鸣。猛虎定睛看着三人,前爪轻轻磨地,撅起臀来,与世子府里那些捕猎的猫如出一辙。
箭矢划破空气,贴着那背篓青年的面飞了出去,第一支箭直接射瞎了那大虫右眼,疼得那猛兽咆哮一声,张开前爪站立起来。萧允墨要的正是这个时机,又三支箭齐齐射出,正中那虎心脏,只见那庞然大物“哗啦”一声倒了下去,全然没了生气。
背篓青年这时已然吓得瘫坐在地,回头看了看大虫的尸体,又抬头看向默默收弓的萧允墨,叹道:“哎呦,这位公子好身手啊!”
祁襄窃笑着,走上前向他伸出了手:“这位是怀王世子殿下,你是谁?”
那青年抓着她站了一半,一听“怀王世子”四个字,又赶忙一骨碌跪了下去:“小人太医院范毓榕,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世子殿下大驾,还请恕罪。”
萧允墨冷眼瞧着他道:“你起来吧。”
范毓榕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落叶和尘土,问祁襄道:“你是殿下的随从吗?”
“嗯,我叫祁襄,是殿下的伴读。”
“你们怎么会跑到这林子里来?”
“殿下来秋猎的,到林子里来不是很正常么?倒是你,不在太医院待着,来这里干嘛?”
“我是这次随行的太医,师父特地关照我来南苑取鹿茸的,本想抄近路去鹿苑,谁知道竟遇上这头畜生。”
“你看上去也没多大,竟也是太医了?”
范毓榕骄矜一笑道:“嘿,真不是我吹,我范某人的医术颇有点高明,要不是我会做人,懂得韬光养晦,还有那些老东西什么事吗?”
“我看你说话这口气,也不像会做人的样子。”祁襄讽刺道。
范毓榕朝这萧允墨深深一揖,道:“世子殿下久病之事小的也有所耳闻,今日世子救我一命,小人无以为报,若殿下不嫌弃,让小人为您请个平安脉,小人行医不拘一格,或许与太医院那些老顽固有不同的见解,也能给殿下多一份参考。”
萧允墨有些犹豫,祁襄却帮腔道:“殿下,你就让他看看,左右没坏处的。”
范毓榕将二指放在萧允墨腕上探了许久,眉心揪出两道深深的纹路。
祁襄问:“怎么了?你究竟会不会看呀?”
范毓榕怯怯道:“小人不敢说。”
萧允墨语气凌厉:“有什么便说什么!”
范毓榕深吸一口气,声音轻得像蚊虫:“殿下脉相,虽极似久病体虚,但实则……是慢毒伤身。”
“你说我中毒?”萧允墨难以置信,忽然暴躁起来,厉声责骂道,“大胆!从小到大这么多的名医,连你们太医院的医正都没瞧出来的毒,你一个籍籍无名的后生晚辈,凭什么就能如此笃定?”
祁襄听到“后生晚辈”四个字的时候,忍不住偷瞄了萧允墨一眼,明明他自己也只是个少年而已,语气却足像个陈腐的老学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