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栀递上稍稍放凉的汤药:“也是因为娘娘是中宫之主,陛下尊爱,这等事情陛下定是全心全意信任着您。”
陈阿娇被这扑鼻的苦味熏皱了眉头,对夏栀的话不置可否,只是忍着苦喝下一口后就上了新供的蜜饯:“这样不被重视的女子,不需要多久就会被陛下遗忘。”
“忙起来,就连本宫,也未必会被记得。”她将最后一点药饮尽,就算再苦也维持着自己得体的神情。
“祖母,母后,姐姐,她们送来那么多的女子,又有什么用。”
陈阿娇眸中闪过一丝难过:“他应该更想和那个韩嫣⑥同床,和那些大臣的政务共枕,一年的时间里又有几天能分给后宫。”
她抚上自己的小腹。
其实她并不在意卫子夫,也不在意后宫里其他的女人,因为她们都对自己的地位毫无威胁,因为她们都得不到刘彻的爱,她自问与刘彻青梅竹马,感情总要比这些人来得更好。
纵然天塌下来,她也有皇祖母顶着。
——
春去夏来,时间转瞬过了两月。
卫青在建章宫⑦里仍旧是一名小卒,按部就班、尽职尽责地工作。他与人真诚,交谈时总是挂着笑意安安静静地听着,就连旁的宫殿都听说建章宫来了个听话的好苗子。
但建章宫新晋升的骑郎⑧公孙敖却并不觉得卫青有多乖。
他算是这里第一个认识卫青的人,卫青来报道的那天就是由他带着卫青熟悉差事,那个时候他就很喜欢这个老实的弟弟——不可否认,“乖”确实是公孙敖对卫青的第一印象。
但现在,他只觉得卫青也没有那么“乖”,反而越来越觉得卫青身上有一种狠劲,甚至有时候比较执拗。
比如强迫自己在规定时间内认完多少字,读完什么书,即使没有人监督也一定要完成自己定好的扎多少时间马步,射箭有多少准头。这种情况下往往都是不听劝的,哪怕再苦再累也只有笑着含糊其辞,然后礼貌拒绝或者干脆换了话题哄着自己揭过。
偏偏公孙敖还每次都上当,不自觉就信了卫青。
月前公孙敖过了一个难忘的生辰,训练时不小心割断了手腕上姐姐给自己编的红绳。这其实不过是一件小事,但这是公孙敖姐姐远嫁之前留给他的东西,他平日最是珍惜。
建章宫里任差的都是些十几、二十几岁的青年,公孙敖自诩是众人的兄长,也拉不下来面子掉眼泪,最后还是没忍住放声呜咽。
这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就陪他喝了一夜的酒,宽慰了他一夜,公孙敖感动得不行。
那时卫青并没有留下,公孙敖也觉得很正常,毕竟自己那时还不是骑郎,任命的也是仅仅比卫青高了一等的小官,他从来都不是被许多人讨好的对象。
但是第二天自己来的时候,卫青往他手里塞了一瓶包装丑陋但很干净的新伤药,又掏出了手帕里包裹着的一条很新又很像自己那根的红绳。
公孙敖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手腕上被割了个伤口。他看着卫青,卫青就笑着帮他包好了伤,又把红绳放上去比了比:“我昨夜跟二姐学了许久,又想着记忆中的样子,应该是这么一个款式。”
“公孙大哥,你看这样可以吗?”
他其实没有和任何人说他哭这条红绳是因为那是姐姐编的,所以卫青不知道他伤心的具体缘由,他们都以为他是单纯喜欢,但是卫青还是努力给自己编了一条这样的绳子。
公孙敖登时鼻头一酸,搂着不知所措的卫青蹭了他一衣服的眼泪,最后从怀里拿出一根残绳:“兄弟,能麻烦咱们姐姐把这根编到新的里面吗?”
这不是得寸进尺,是他认了卫青这个兄弟。
“以后大哥罩着你。”公孙敖呜呜地说出这句话。
“好啊,以后有劳公孙大哥了。”
他记得卫青这么说。
现在,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公孙敖总是臭屁地亮出那节红绳,新旧缠在一起,颜色深浅不一,但他不在乎。
“卫青,随大哥一起去甘泉宫一趟。”
新骑郎很喜欢出行的时候带着卫青,因为他想让更多的人认识他,说不定就能遇见什么慧眼识珠的贵人。
也算不负他望,卫青此番甘泉宫之行还真遇上了一个怪人。
彼时卫青处在甘泉宫的居室,不远处铁链相撞,叮当哗啦,他别过头看去,一双伸不开的手正朝向自己奋力地挥着。
“大人,大人!您来,您来……”
卫青见他激动到发抖,颇为疑惑地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