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大人,您再近些!”
卫青这时才看清逆着光的人披头散发,仪表凌乱,脖子上还戴着一副沉重的铁枷,面上却难掩激动。
原来是居室的囚徒。
“你有何事?”卫青蹙着眉。
囚徒看他的目光实在黏腻,像是看见了什么稀世珍宝,双手明明被枷锁禁锢,还要费力地伸出十指掐来算去。
“不得了,不得了!”他越算越激动,最后猛地抬头又仔仔细细瞧了瞧卫青的模样:“您是天生富贵的相貌,将来是要被封侯拜将,前途无量的命数啊!”
“老朽刚刚远远瞧见您的模样,就知道您必定会是大富大贵之人。”
卫青先是愣了一下,又看向四周发现确实没有旁人,最后不太确定地对上囚徒殷切的目光。
两个人对视一瞬,卫青不在意地笑道:“老先生,我是奴隶人生的孩子,每天只要不挨打受骂就已经心满意足,怎么可能封侯呢?①”
听了这话囚徒不满意了,拼命地扭着脖子摇头:“不不不,您一定可以,我给人相面绝不会出错!”
“行了老李头,没听人家说自己是人奴之子吗。”被称作“老李头”的人身后出现了另一个戴着手链脚铐、满脸络腮胡子的囚徒:“能从奴隶再到这宫里头任差,怕已经是富贵的命了。”
卫青认同地笑了笑。
紧接着络腮胡子开始吐苦水:“您别听他的,他上次开口就给一个官爷相面,把人家哄开心就行了呗,偏偏还要说那些个乱七八糟的。”
李老头不服气:“老朽那是实话实说!”
“没看人家当时脸色都变了吗!生气了小心他揍你!”
“嘿你这个小辈——”
眼见争执越来越激烈,少年连忙出声劝架。没成想隔着铁枷吵起来的二人还没完全安静,他自己就被不知道何时回来的公孙敖一把捞走了。
“公孙大哥,他们?”
公孙敖刚刚和甘泉宫的人对接完一项任务,远远就听见了他这几日最难忘的声音,探头一瞧,果不其然看见卫青站在李老头面前。
他内心顿时警铃大作,二话不说,拉上卫青就往外走。
“不用管他们,那姓李的说的话你更不用在意。”
他越说越有些气愤:“那老头上次见了我说我未来能封侯,结果转头又说我命里缺贵人。”
“贵人?”
“可不吗,”出了居室,也听不见李老头的嘶喊之后,公孙敖松了手:“说我要是找不到贵人,我这辈子的仕途可能就要早早地拦腰折断,说不定还有牢狱之灾,甚至丢命。可我去哪儿找那劳什子的贵人?”
卫青惊讶:“这么夸张。”
“所以无论他与你说了什么,你都不要放在心上,”公孙敖说这些话时有些不自然。
毕竟他这几日就是因为李老头这几句才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睁眼闭眼都是“封侯”、“贵人”,头发都愁掉了一把。
所以刚刚遥遥看见二人对话,他担心卫青听了什么不好的话而像自己一样不悦甚至犯愁。
毕竟很多东西它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公孙敖没听清老李头到底对卫青喊了些什么,但他还是重心长地拍了拍后者的肩:“别怕,就算以后真发生什么,有公孙大哥在呢。”
卫青见他说话时愁容满面,明显还是忧心这几日前相面的结果,倒是真不在意囚徒话语的少年笑道:“他刚刚也说我未来也能封侯,估计是逢人就会这么讲,公孙大哥也不必太在意。”
“真的?”
得了卫青的肯定后,公孙敖嗫嚅了两下最后大手一挥:“那老头平时说话也疯疯癫癫的,我当然不可能信了。”
还不等卫青笑着附和,公孙敖就心虚般推着他去了另一个居室催着干活。知道大哥要面子的少年也就选择不再说些什么。
此来甘泉宫也不是什么大事,两个人忙活了一个下午就开始启程回去。
路上卫青察觉到公孙敖时不时瞄向自己,一副心事重重但不好开口的模样,少年笑着问他:“公孙大哥有什么事吗?”
公孙敖闻言挠了挠头,想了又想,最后叹出一口气:“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其实我这心里还是挺希望他准的,好男儿立于天地之间,若有机遇,谁不想闯出一番能光宗耀祖的名堂,还是封侯这种大事。”
“只是这贵人……”说到这里,他又犯了难:“要不我回去再让他给我指点一下?不行不行,不能全信他的,我应该再找别人给我相看一下!”
卫青想,如果不是坐在马上,公孙敖也许会一边背手转圈一边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