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掰着手指头,一项项数着流程,听得杜周眉头紧锁,差点就要开口反驳,却被将闾一个眼神制止了。
“这流程走下来,快则十天半月,慢则……一两个月也是常有的事。”
郑当时一脸“我也是照章办事,实在没办法”的表情,“而且,眼下已近年关,各郡县赋税尚未完全入库,账面上……咳咳,恐怕一时间也难以凑齐如此巨额的款项。殿下您看,是不是……是不是可以先缓一缓?或者……分批次拨付?”
好家伙!
这太极推手打得,真是炉火纯青。
将闾心中冷笑。
明着不反对,暗地里却搬出各种规章制度来搪塞。
什么核实、会签、复核、备案,听着条条在理,实则就是故意拖延。
再来一句“账面上没钱”,更是把路堵死。
将闾面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位郑大人是不打算痛快给钱了。
这是典型的官僚做派,用繁琐的流程和规章制度当挡箭牌,跟你玩拖字诀。
你还不能说他错,人家句句不离《秦律》,字字不离规矩。
“郑大人的意思是,本殿这三项急务,都得按流程走,先等上十天半月,甚至一两个月,然后还得看国库的脸色,是也不是?”将闾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郑当时额头微微冒汗,却还是硬着头皮道:“殿下明鉴,非是下官有意推诿,实乃祖宗法度,不敢擅违。这钱粮调度,牵一发而动全身,下官也是为了稳妥起见,免生纰漏啊。”
他偷偷看了一眼将闾,见他神色如常,心中稍定又补充道:“殿下放心,下官回去后立刻督促手下人,加紧核实,尽快办理!”
尽快?
将闾心里冷笑。
这尽快两个字伸缩自如,可快可慢,全在他们一念之间。
等他们尽快办完,黄花菜都凉了。
格物院那边等着米下锅,水利工程不等人,农具推广错过农时更是白搭。
“好,本殿知道了。”将闾站起身,“既然如此,本殿也不为难郑大人。这些用项的文书,本殿会尽快让人送来。至于何时能够批复,何时能够拨款,本殿……拭目以待。”
他特意加重了拭目以待四个字,目光在郑当时和几位属官脸上一一扫过。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让几个原本还想附和几句的官员,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章邯,杜周,我们走。”将闾不再多言,转身便向外走去。
“恭送殿下!”郑当时领着众人,再次躬身行礼,直到将闾的身影消失在衙门口,才缓缓站起身,长长地吁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旁边一位主簿凑近低声道:“大人,这位九殿下……似乎不好糊弄啊。咱们这么拖着,万一他……”
郑当时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怕什么?我们是按规矩办事!他再是监国,还能越过《秦律》不成?陛下既然让他监管,就是让他学着点规矩!治国不是他那格物院,敲敲打打就行的!先晾他几天,让他知道知道咱们治粟内史衙门的门槛有多高!”
话虽如此,郑当时看着将闾离去的方向,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这位九公子,行事素来不按常理,今日看似平静离去,谁知道他下一步会出什么招?
马车上,杜周早已憋不住了,气呼呼地道:“殿下,那姓郑的老匹夫,分明就是故意刁难!什么规章制度,我看就是不想给钱!格物院等着那批精铁救命呢,他居然让我们等一两个月?这不是耽误事嘛!”
章邯也沉声道:“殿下,治粟内史衙门上下,似乎铁板一块,郑当时在其中经营多年,根基深厚。想要顺利拿到钱粮,怕是不易。”
将闾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
不易?他早就料到了。
如果治粟内史这么容易掌控,父皇也不会特意将这份权力交给他来考验了。
郑当时和他背后的那些人,无非是想用这种软刀子,来磋磨他的锐气,阻碍他的计划。
想用规矩来捆住我?
将闾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那就看看是你们的规矩硬,还是我的手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