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小说

第七章（第1页）

话说姑苏近郊有个邑镇，多半人家姓秦，人们一般唤做“秦邑”，也有称它为“秦城”的。有个户主叫秦业的人家，民间传言都说这户人家“来头不小”。至于“来头”怎样的不小，倒是没有很固定的答案。有说是已废太子的亲戚或心腹，有说秦业本人担任一个叫什么“营缮郎”的跟县太爷差不多级别的官，但又未曾见他威风凛凛的断过什么案子，也未曾见过他坐过官轿子而后走下轿子视察民情。因此，虽然有流言，但人们仍然普遍的认为他并没有县太爷那么大的威权，其家里的金银财宝也未必有县太爷家那么多。

但有一点，左右邻舍及稍远一些的乡民都清楚的知道，秦业跟他的妻子已经完婚三年了，却不曾有任何人见得他妻子肚子挺凸出来，一定是下了种而没有有效地形成胚胎。

一些乡民们渐渐看着，越是看不到秦业老婆怀孕，便越觉得生活不失趣味。于是那两句俗语便不时的挂到人们的嘴边上：“有子无财慢慢挨，有财无子不如死。”他们在嘲笑秦业家没有子嗣的过程中得到心理平衡，得到丝丝的快意。其意思是十分明确的：“你秦业家拥有金银财宝又如何？可你家没有孩子。还不如我家虽然钱财不多，但却有孩子而慢慢过日子这般舒心呢。因为有孩子，所以我家生活有盼头，有慰藉，而你秦家呢？”——几乎每个人，都想把别人比下去。

这样的生活让秦业及其夫人陷入十分沉重的焦虑和痛苦之中。尤其是秦业的老婆，已然被痛苦和极度的自卑而折磨得面容瘦削而又枯槁。——那时的人们，把不孕不育的罪过，是几乎全部归结到妇女身上的。

几乎陷入绝望之中的秦业夫人，已经开始旁敲侧击的劝说秦业纳妾了。可是秦业似乎并不十分急切的想纳妾。于是生活仍然按照原有的样子慢慢拖延着。

一天，深秋的一个早晨。秦业和夫人还睡在床上。到门外打井水的家丁忽然报告说：“老爷！老爷！家门口有个篮子，篮子里拥着小被子什么的，我把上面的一层薄纱布掀起来一瞧：是一个孩子！”

秦业夫妇都惊异的道：“孩子？多大的孩子？”

家丁道：“反正看上去很小，不知道是什么人家送到这里的，还是……。”

于是秦业及妻子连忙起身套上衣服，跟家里的嬷嬷到门口察看，果然看见一只竹篮子里用襁褓拥着一名孩子，而那孩子竟然仍显得睡得很深沉甜美的样子。一个老嬷嬷开口道：“这不知道是什么人家知道老爷家没有孩子而特地送过来的。”

秦业心里想得复杂一些。他想老嬷嬷说的“人家知道老爷家没有孩子而特意送过来的”这话没错。但到底是什么人家送来的呢？很可能是因为孩子太多，实在养不下去了而送来的，也可能因为是个女孩子而送过来的，再者，要么是哪个姑娘偷汉子而秘密生下来而送来的，当然，也可能孩子有什么缺陷或疾病而送来的……。

几个人都愣着，不知道一时该怎么办。秦业夫人内心主张把孩子留下来当自己生的抚养，而秦业则仍在犹豫该不该收下这个孩子。如果不收，下一步该怎么办。

没有放开襁褓仔细地察看，大家都知道不太可能是个男孩，因为抛弃男孩子的概率很小很小。

秦业道：“既然有人家送孩子过来了，那我们就仔细的看一看，收养下来。不管怎么说，也是一条小生命啊。”他心里仍然想到了孩子有没有什么缺陷这一层，但他没有说出口。

于是老嬷嬷打开了襁褓。——她怕冻着孩子，双手的动作是极为轻巧而麻利的。她检查了孩子的性别：女的。又看了看孩子的四肢：健全。手指头和脚趾头完全正常，没有多一个或少一个的现象。于是秦业和夫人当即决定：收养这个女孩。

老嬷嬷对秦业夫妇俩的这个决定非常高兴，道：“收下这个女孩儿，说不定，还能引出一个男孩子来呢！”——嬷嬷这话的意思秦业夫妇都听懂了。意思是：“你夫妇俩收养下这个女孩，说不定马上自己生养下一个男孩子来呢！”

秦业夫人道：“谢谢嬷嬷吉言！”——这是在进一步坚定秦业收养这个孩子的打算和决心。

而这时，也许是因为刚才的检查、折腾，而女孩已经完全醒过来了。她娃娃哇的大哭起来，闭着眼睛，小嘴儿朝旁边张开，好像在努力寻找母亲的乳头。

老嬷嬷道：“孩子饿了，要吃奶。”秦业夫人道：“这可怎么办呢？”

老嬷嬷道：“不要紧。我到东边那户人家去要奶。——东边那户人家媳妇儿刚刚生了个男孩子，如果奶多吃不了，就给我家宝宝喝又咋的？——至多给他家几两银子就是了。”

于是秦业夫人和老嬷嬷抱着孩子，——在外面又包裹了一件老嬷嬷的旧衣裳——到东边人家去讨奶喝。东边人家媳妇儿刚刚生养孩子十几天，少奶奶的奶多得小孩子真是喝不了。——这简直就是上苍安排不让秦业家女孩饿肚子。东邻家的少奶奶喂秦业家的女孩奶水时，女孩拼命的吮吸着。甚至还听到喉咙里咕噜咕噜下咽的声音。

秦业夫人很是高兴，经常给东边人家送点小礼物什么的算是报答人家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