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列里走过来,坐在床沿,「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阿列克谢将报纸合上,皱着眉看着瓦列里,「你认为它真的是正义的吗?」
「你指的是——」
「战争。真的存在正义的战争吗?」
「他们说我们的士兵在阿富汗植树造林,修桥补路。」
「通过坦克兵和伞兵吗?」
瓦列里怔了怔,随后开口道:「美国人想霸占阿富汗,这对我们国家来说有危险,我们的士兵要抢在美国人之前赶到,在这场——我不愿称它为战争,我们充其量只是自卫者。」
「纳粹德国当初也是打着『解放』的名号入侵东欧的,所有入侵式的战争最开始都有一个响亮的正当理由,但这正说明了战争发起者的心虚。关于是否『正义』这件事他们其实心知肚明,只是他们需要一个向外动员丶向内宽慰良心的理由。」
瓦列里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和紧闭的窗户,走到电视机前将电视节目的声音调大到足够盖过人声。
「这不是我们能改变的。」
「我可以写下来,鲍里斯他们有宣传的自由,我也有表达的权利。」
「不要这么做,答应我,阿列克谢。你只是一个学生,你的言论改变不了什么,你的稿件不但不会被录用,还可能会变成日后被人批判丶问罪的把柄。」
「如果,我是说如果,战争波及你自身呢?你也会如此冷静客观吗?」
「阿列克谢。」瓦列里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阿列克谢收起报纸,「抱歉。」他起身下床,把报纸扔在桌上。「或许我不应该跟你谈论这些。」
「并不是我不想跟你聊这些,我不希望你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我知道你向来认真,不会把这些想法当作茶馀饭后说过即忘的谈资。我担心你真的会去做什么不利于自己的事情,你知道他们会怎样对待这些『不正确』的言论。」
「我明白,我会小心的。」阿列克谢点点头,正准备往门口走去,瓦列里站起来拉住他。
「我已经连续三天在天亮的时候回家了,再这样下去我父亲会怀疑我在做什么不正当的职业。」
「确实不太正当。」
瓦列里笑着把阿列克谢拉到怀里,再带到床上,趴在他的耳边低语。
「藉口有很多,阿列克谢在瓦列里的公寓里宿醉了三晚,这是其中一个。我相信我们的作家能想出更多更高明的藉口。」
阿列克谢无奈地笑了笑,吻上了瓦列里的嘴唇。
——
夏天的时候,伊万和亚历山大递交了自愿前往阿富汗的申请书。
沃尔科夫主席为儿子有如此高的思想觉悟和奉献精神而感到自豪。阿列克谢送别伊万和亚历山大的时候,奥列娜哭着埋怨丈夫为什么要送她的儿子去战场,沃尔科夫主席板着脸训斥她不识大体,说伊万是去造福阿富汗百姓的。伊万安慰好母亲,又接着安慰眼含热泪的索菲娅,让她养好身体,等他回来的时候他们再一同孕育一个健康的孩子。
亚历山大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着插话:「奥列娜·米科拉伊夫娜,索菲娅,你们放心吧,我一定好好照顾伊万,让他完好无损地回来。」
大巴车上坐着的大多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还有一些刚成年准备去服兵役的男孩。司机有些不耐烦地按了按喇叭。伊万抓紧时间挨个拥抱了为他送行的人,轮到瓦列里的时候,他笑了出来。
「上次你为我送行的时候,还比我矮一大截,现在跟我一样高了。」伊万伸手比画了一下,「当时只到我肩膀这,还是个会生闷气的小男孩。」
瓦列里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伊万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跟着亚历山大上了大巴车。
他们像六年前的夏天那样站在街边目送载着一车士兵的大巴车远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