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慈郡因还在最艰难的时日,用孟苍舒的话讲就是百废待兴,不过人心在慈悲川敛骨和郡东平叛后却十分齐整。想来邻里互助的时候多,说话也多,不似从前在京郊人情那样客气拘束,母亲想来是不习惯,加上她是大家出身,便是最穷困的时候,也教他们兄妹礼数与教养是第一位的,所以才如此愤慨。
萧闳看着地上的水渍和陶片,心道大概这就是那壶菜汤了,母亲盛怒之下,怕是妹妹也被训斥了一顿。
他心疼妹妹,怕自己还嘴让妹子再出来挨骂,就只和平常一样忍着道理不讲,等待母亲发泄完。
&ldo;你妹子还未嫁人,那粗鄙妇人竟说什么缺东西去她家里拿,笑话!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如何随意迈出院门?她家的女儿难不成就是这样不顾脸面招蜂引蝶的浪荡做派,竟也勾着婵儿有样学样不成?
萧母眼中蓄满了泪水,脸色也极其苍白,咬牙切齿,&ldo;这里如此不堪,仿佛没有受过教化,天下竟还有这般野蛮之地,就算是当年叛军在的地方,也未有如此景象
&ldo;娘!
这下萧闳已是白了脸,便是孝道都不顾也得开口打断,&ldo;你这是什么话!这话可不能出去说啊!
萧母自知失言,却仍是铁冷着一张脸,强撑道:&ldo;是,你娘气糊涂了,便轮到你这个做儿子的指教,你刚到这里不过半日的功夫,素日来谨守的礼数也忘到脑后去了,好,很好,真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啊!
&ldo;儿子失言,忤逆不孝,请母亲责罚。
只要母亲不这样说话,萧闳便知足了,他赶忙跪下,战战兢兢三叩请罪。
&ldo;来良慈郡赴任是儿子一意孤行,母亲若责怪,便责怪儿子吧!
到底是自己养这么大的孩子,见如此向自己赔罪,萧母的气也略略顺了,硬着心肠不去扶。
她正要开口,萧婵突然从帘后出来,也在哥哥身后一步处端正跪拜:&ldo;是女儿一时糊涂,忘记母亲素来耳提面命的礼数,忘形不知,竟与外人说了那么多句话,实在是伤风败俗,惹母亲生气实属不孝,母亲如若想要责罚,便责罚女儿吧,哥哥明日还有公务在身
&ldo;你们两个
我怎么生了你们这样的孽障
萧母以帕拭泪,&ldo;若不是你们两个拖累,我早便寻你们父亲去了,何故在人世上遭这份罪?你们父亲在天有灵若是知晓你们如此不孝,该如何安然?你们是姓萧的皇亲国戚,就算如今我家没落,也不能辜负这份与生俱来的尊贵!做人贵在自强,平日里我怎么教导的,来了一处新地方便全忘了,我的命为何这样的苦
说罢掩面而泣。
萧闳和萧婵二人忙膝行上前去抚慰,又是端茶倒水,好一番磕头赔罪,萧母才算好了许多,但仍是晚饭未吃一口便去一个人睡了。
这样一折腾,第二天萧闳到楼船上时,膝盖行走已是有些艰难,眼眶也发黑,整个人不复昨日那红光焕发的精气神,全然颓靡,眼神也黯淡了。
良川王年纪小,看不出这个,但昨日那个清点数目的妇人是宫中女官,一看萧闳便知许是出了什么事,但也不好多问,只让他今日先和小殿下多说说话,熟悉熟悉。
萧闳本要去向公主殿下请安,但一问才知,殿下今日又去到田里,无奈人手缺得紧,女官也要一会儿赶去,不然霜降下来,抢种的粮食便都毁了。
萧闳听了心中敬服,公主是何等金尊玉贵,为了百姓与军中的口粮,便是连尊卑都顾不上,一心一意尽己所能。若是母亲能体谅这份苦心,他和妹妹的日子或许能好过一些。
然而母亲是最重礼数的,将原则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就算家中最困难的日子,饿着也不许妹妹抛头露面,怕是让她知道公主所为,只会斥道伤风败俗有辱皇家威严而已。
想到这里,萧闳轻轻叹了口气。
往后路还长,总会好起来的。
全郡没一个闲人的忙碌秋日总算落下帷幕,除去拿朝廷赏赐的谷种种在郡南新垦地上的越冬麦子,其余所有芦菔与冬菜全已收毕,陆续运至原石家堡‐‐今日的常丰仓城里去清点完毕。
这样一来,郡内过冬的粮食有了着落,孟苍舒又筹划着等第一场雪降下来,雁滩草原的水道封冻,从山间台地运送石头就方便好多,不如这个时候好好修修城。可又念及冬日寒冷,不忍征发郡内劳役,只看自家自愿,不若个人有这个能力,就去搬运回来,让人路上设棚子分些热汤,先给自家屋子修好过个舒服的年节,再想其他。
这个法子优先自己的家事,却好让人窝心,许多人家男女老少齐上阵,一时之间郡北在第一场雪先至后难得热闹,只是孟苍舒觉得,北城那些现成的砖石其实也可以惦记惦记,但目前还腾不出手收拾那边,李丞雪又教他派出去和灵武郡杨刺史一道修整官道去了,还是先缓缓再说。
这样有条不紊的安排,到了十一月时,朝廷来了消息,说是有绣衣御史要来颁旨。
孟苍舒觉得这时候来人实在古怪,便找到萧闳商议此事。
郡府衙门的里屋是最暖和的地方,冬日前,顾廉找自己家亲戚给这里的地龙通出来,说不能让大家处置公务时受冻,尤其是孟大人,最不能生病,此时垂下厚厚的青郡军营帐毛毡改的帘子,又烧了炭盆,屋里就像春日一样,唯独气味不是很好闻,有烟尘在各处,时不时还得通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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