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秋瑟只能硬着头皮听下去。
沈贤妃道:“当时太子十二岁,就在边上看着,亲眼目睹。”
宋秋瑟的耳朵贴着沈贤妃的唇。
她们甚至能在这安静的空间中,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心跳。
沈贤妃:“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被处死了,像我们几个特殊知情的人,皆守口如瓶。敏皇后的身后事,是我和淑妃处理的,当时我们被秘密传召,进入皇后寝殿时,地砖上都是血迹。敏皇后身上不着寸缕,遍布伤痕,床榻上一共收拾出七根柳条,浸了血,滑腻得握不住。”
宋秋瑟死死绞紧了袖子,才能控制住颤抖的双手。
沈贤妃道:“我当时腿都软了,一回头,竟见太子就站在帷幔下。”
宋秋瑟咬住牙关:“他,他……”
沈贤妃:“他很冷静,没哭也没闹……当天夜里,皇后宫中几十位奴才都被秘密处死,血流成河,我们都在场,都亲眼看着。”
宋秋瑟终于完整的说出一句话:“他还好吗?”
沈贤妃一顿,反问道:“你瞧见过他真正的模样,你觉得他好吗?”
宋秋瑟无言。
她缓了一会儿,问:“那姨母你呢?”
沈贤妃道:“我还好,我撑过来了,但淑妃疯了。”
面对那样的事,有几个人能不疯。
宋秋瑟面前已浮现出一片血色,人间炼狱,一个青面獠牙的魔鬼盯着她,冲着她嗬嗬阴笑。
一个才十二岁的孩子,亲眼目睹母亲被折磨至死,而荒唐的是,行凶者是他的生父,是当今九五之尊,真龙天子。
这真的是人间吗?
这与炼狱有什么区别?
旁观者几句话就能描述的经过,是亲历者终生不能摆脱的折磨。
宋秋瑟这么想着,莫名觉得心中揪痛,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沈贤妃拍抚着她的后背,道:“我知道,你一定觉得他可怜,我也很心疼他,可是在这个宫里,谁不是可怜人,淑妃被困在那血腥的一夜里,整十年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皇上非要她活着,没人敢给她个解脱。”
宋秋瑟痛苦地喘息着。
沈贤妃还在说:“所以,三年前,当我踏进那间暗室,看到你身上锁着镣铐,被困在床榻上时,我差点疯在当场,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宋秋瑟不知不觉又陷入了那段回忆中。
她也经历过血腥的屠杀,她知道那会造成怎样的噩梦。
那天夜里,雨淅淅沥沥落着,她双腿发软,跌跌撞撞冲进母亲房间。
却见两只红烛滚落在地。
母亲趴在床边,腹部被一把匕首刺穿,鲜血蜿蜒流到了门口,母亲早已断了生息,身体冰冷僵硬。
宋秋瑟想逃,却被捉回去,关进了密室里。
许多许多天之后,她才慢慢冷静下来。
那一段时间,她见不得红的东西。
蜡烛是红的,她瞧着刺眼,夜里独坐时,她取下红烛,怔怔地盯着火苗燃烧,粘稠、鲜红的烛泪顺着她的手臂流淌,刺痛着她的神经,也在她身上留下了一道道似血的痕迹。
那天,一直情绪平静的李曜没来由的怒了,他盯着她臂上纵横交错的烛泪,将所有的蜡烛都拂落在地。
他眼底赤红,掐着她的脖颈,质问她究竟想怎样。
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她仿佛行尸走肉一般,木然地说:“你别管我,我就喜欢这样。”
是了,镣铐也是那一天加在她身上的。
屋子里被挂上了红色的帐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