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秋瑟轻声细语:“能做七公主的替身,秋瑟不苦……而且当年,多亏有此机缘,我才能从那不见天日的地方脱身……”
沈贤妃一听这话,面色倏地一凝,道:“别说!”
宋秋瑟止住话语。
沈贤妃似乎很忌惮,她以手掩唇,低声道:“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时隔经年,你也不要总是耿耿于怀,听姨母一声劝,都忘了吧。”
宋秋瑟沉默片刻,轻点了点头,说:“姨母放心,我明白的。”
沈贤妃抚弄着一柄玉如意,又道:“元夕夜,长安各处都热闹着,宫里的孩子们也都去赏灯了,我特意挑这个时候接你进宫,就是为了避开众人耳目。你且好生住在撷英宫,如非必要,不要出门。”
宋秋瑟又点头,应了声是。
她这般乖巧听话,沈贤妃又心疼又心酸,叹了一声,道:“其实,前些日子我一直犹豫,既想让你远离长安,不再沾染这些是非,又怕把你放得太远,反倒令我鞭长莫及,万一出了什么事,不能及时相护,思虑良久,最终还是觉得把你放在眼前最稳妥,至少,能时时刻刻看着……”
当年那场荒唐的旧事,摧折的不仅是宋秋瑟一人,沈贤妃心里也横着一根刺,至今想起仍觉得惊悸。
一声叹息,殿中气氛莫名变得凝重起来。
宋秋瑟对于李曜的记忆,无关他太子的身份。
印象最深的还是那张脸。
那样一张春风醉人的脸,杀人的时候也会阴森可怖。
三年前,春雨泥泞。宋秋瑟躲在门扉后,亲眼目睹了那一场血腥的屠杀。
断首的尸体就倒在她面前。
一个个头颅骨碌碌滚下台阶,眼珠无神地望着她的方向。
她肝胆俱裂,想要逃跑,却被提着领子捉了回去。
刀锋处血滴成一线,映在她眼底,她万念俱灰,以为自己也难逃毒手了,不料,他却只是把她扔在暗室里严加看管,并没有打算要她的命。
当时她才十四岁,经过那一夜的惊魂,原本就柔怯的性子更是吓坏了,整日里掉眼泪,哭了一段时日,稍微冷静了些,便筹谋着逃离。
她爬过窗,翻过墙,还钻过狗洞,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他每每冷着脸把她拎回来,不打不骂,一言不发,只是用一双幽冷淡漠的眼睛盯着她,盯得她寒毛直竖,直到认错为止。
可她虽认错,却是不肯轻易罢休,逃跑的念头始终如一,百折不挠。
最终,她先把他的耐心熬没了,他再也没有兴趣陪她玩你跑我追的游戏,直接用镣铐把她锁在暗室中。
暗室里不见天日,红烛日夜不熄,她终于老实了。
常燃不熄的烛光让她无法安眠,他偶尔会大发慈悲,为她的双眸覆上一层锦缎,她才能勉强睡一会儿。
她也算不清在那暗室中究竟呆了多少时日,只知气候一日一日的热了起来,小窗外的蝉鸣声渐响,应当是从初春走到盛夏了。
那场囚禁一直延续到第一场秋雨落下时。
她的姨母沈贤妃怀揣一道圣旨,亲自来到江州,救她离开魔窟。
宋秋瑟也是那时才知道,原来他竟然是当今太子。
可笑她此前一直以为他是个什么割据一方拥兵自重的土匪头子。
沈贤妃向皇帝求了一道圣旨。
圣旨钦点她做七公主的替身,代体弱多病的七公主入皇寺清修,以消灾避祸。
离开那日,宋秋瑟低着头也能感觉到的身后灼灼注视,她如芒刺在背,硬强忍着回头的冲动,果断登船离开。
自此,桥归桥,路归路,他们再也没有交集。
寺中清修三年期满,沈贤妃派人接她进宫,路上,明姑姑就已经向她透了口风,说沈贤妃早在几个月前就开始操持她的婚事了。
此次她回长安,最首要的一件事就是议亲。
已在寺中误了三年好时光的她,再经不起蹉跎了。
时隔三年,他要选妃,她也要议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