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小说

因为无法忘却所以不断美化（第2页）

差不多每一天，甄亦凡都会在晚自习前交给皇甫静雯几张字迹缭草的信纸，上面是他和林依婷的故事。有虚构，也有他自己经历的细腻的心理描写，有时，还有班上发生的其他人的故事。虽然是以两人感情线索为主，可也记叙了一些班上的有趣的事，为故事作点缀。

“开春以来，林依婷也早上5点多就提前起床了，围着桔园跑步，然后去操场上压腿，锻炼健身，碰到她，甄逸凡很是高兴。他希望她能坚持下来，像他一样，天天如此，这样，他们就又有了一个默契，一个相遇。每天早上一起床，甄逸凡就会在那个固定的地方看到正在跑步的她，也有时是跑了一个圈转回来才看到她，这一天都被这个早晨的相遇照亮，甄逸凡的日子总是充满着希望……不知不觉中，甄逸凡写起了日记，为了这个女孩，他不仅写了诗歌，也在日记本中记下了一次次有意无意之间的相遇、相会……”

有一些诗歌，皇甫静雯不仅抄写在文中，也会用一些精美的纸笺抄写下来。比如《写给你》“你的眼神是一潭深不可测的水你的笑容是一杯沉醉岁月的酒而你的身影幻化成我昨夜梦中的彩蝶舞姿翩翩一阵春风吹绿了路旁是谁？种植的相思树绿叶在岁月里疯狂生长”《年轻的雨季》“那个梨花飞扬的春天世界白得透底轻歌曼舞的柳絮把温柔的吻融化于你多情的唇而你的凝眸深植于那个雨季三月的雨淋湿了思念生根发芽”

“晚自习停了电，全校学生都随着电灯的熄灭欢呼连天，接着就听到“咚咚咚”的下楼梯声一阵紧过一阵。班上的同学大都走了，他们团小组的人也走完了，只剩下林依婷这个小组长还没动，她想把黑板报办完，可又不好意思喊那些已经走出去了的人。甄逸凡默默地拿着蜡烛走了过来，为让灯光明亮点，他点着两支，点在墨水瓶的盖子上，一只手举着一只蜡烛来到她面前，示意她赶快画。她也没说什么，转过身在黑板上画起来，好像这一切都是他应该做的。她笔随心走，全身心投入到板书中，而他则两手举着蜡烛，跟着她的步伐挪动，那样子，有点滑稽。画了个把小时，看她鼻尖微微冒出的汗，他推说自己手举不起了，叫她也歇口气等会儿，然后匆匆跑下楼去了。几分钟后他又跑了上来，顾不得坐下来踹一口气，递给她一瓶打开的冰镇汽水，等她喝了一大口后接过来，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条小手帕递给她。在明亮的烛光下看的出来，这是一条他刚刚买的新手帕，她略微犹豫了一下，接过了，顺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在他的示意下，她又擦了擦鼻尖，然后将手帕叠好，收进了口袋里继续回头忙黑板报。一直忙到9点多钟才忙完，同学们早就走光了，整个教学楼黑漆漆的。出了教学楼，天上，月朗星稀，一轮圆月将圣洁的月光渡满整个校园，他们穿过那片桔园时，五月夜晚的风吹得橘子树叶沙沙作响，不时还传来阵阵蝉鸣声，还有校园外农田中青蛙‘呱呱’不停的蛙鸣声。

因为挨的近，有时她的口鼻中呼出的气息拂在他的脸上让他感觉痒痒的，或许是刚刚下楼梯走的急了点，她的肌肤渗出细细的汗珠，透出一股子处子的清香。夜空里圣洁的月光，给两人身上渡了一层薄薄的光辉。这一刻，清雅照人的她，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这个身材高挑婀娜动人的女孩，姣白如玉的面容，五官在淡淡的月光下显得异常的柔和，长长的睫毛下一双大大的眼睛，紫黑的深处闪着白亮亮的光，又好像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鼻子微微挺着，樱唇红润丰盈。月光如水，美人如玉，这个让人多看一眼都仿佛亵渎了的女孩呵！他竟然痴痴的看呆了。不知不觉中他们走到了宿舍楼口，‘你不上去吗？’直到她问他，他才醒悟过来，‘你先上去吧，我还想走走，看看月色’。

甄逸凡又独自围着桔园溜达了几圈，一个人的月色，自有一个人的诗意。”

皇甫静雯抄到这里，抬起头来，望着窗外，恰好也是一个月圆之夜。夜色如水，月光圣洁，就如甄亦凡笔下一样的美丽。她转过头去看了看正在低头忙着练字的林依婷，虽然灯光下也是很闲静、雅质，可也看不到文中那么圣洁啊。也许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吧”!她在心里想到了这个词，也是，甄亦凡的笔下，林依婷也实在是太完美了，简直就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这还是那个身边时时刻刻都看到的同学嘛?虽然不错，也是一些男生心中的女神，可也在很多男生女生眼里很普通啊。班上的女生，哪个又不是一些男生眼中的女神呢？就她自己，班上喜欢她的、给她写信表白的也不是一个两个呢。

抄完稿子后也下了晚自习，外面月色正好，又刚好体验了一下甄亦凡笔下大美的月色，她也决定在校园走走看看，就邀了王文斌陪她，一起体验一下月光下两个人的浪漫。

故事情节一直很淡，淡淡的交往，淡淡的感情，却始终带着一股温情和一份怀念。

“15排12号，甄逸凡很清楚地记得那个号码。等他赶到时，林依婷早已坐在那儿了。他环顾左右看了一下，紧张地打量周围，生怕遇到班上哪个同学。此刻的他有点莫名地激动，整个身体好像一下子失去了重心，踩进深不见底的海水中。他有些稀里糊涂地盯着她旁边那个空着的座位，一时间竟忘记了坐下来。长这么大，这还是他第一次鼓起勇气邀一个女孩子看电影。他竭力想把这事看得平平淡淡的，很平常，可还是紧张的不得了……

‘还在发什么呆呢，你不坐下来，挡住后面的人了’。她扯了扯他的衣袖，他听话的木讷地坐在她的身边。‘给”看他坐好了，她右手拐过来轻轻地碰了碰他‘话梅’，一双大眼睛，扑闪着略有点奇怪地看着他。他伸手去接，触到她手的一刹那，内心里一阵欢悦犹如溃堤的河水一般涌上心头，一股暖意瞬间传遍全身。他竟然有些慌里慌张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在这个寒冷又黑漆漆的冬夜里，她的手是那样的柔软温和。他的全身触了电似的，颤抖着，就像小时候被灌了半斤苞谷烧喝醉了似的，脑子里一塌糊涂。

‘你捏疼我了’他的紧张让她心里莫名地诧异。时间其实很短，不过一分多钟，他却觉得的过了好久好久，周围的一切都悄无声息。听到她低声的责怪，他慌慌张张地松开了她的手，手掌心，全是汗。后面电影里到底演了些什么，他脑子里一点印象也没有。

真诚，需要理解，友谊，渴望接受。甄逸凡这个憨厚的，单纯的山野男孩子，在这陌生的茫茫都市，无比渴望着友情。他看了太多的诗歌，总是把感情看的那么纯洁，那么的一尘不染，这个身在幸福中的男孩，却没看到自己已是多么的幸福，拥有了一份多么自然的友情。其实，对于他与林依婷的友情，无论是班上的同学还是我们读者，可都看得那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男孩子，却时时害怕失去这份友情，时刻担心着，总想让这份友情就如许多书上所讲的那样成为终身的友谊。因为对友情的过度渴望，加上对自己的不自信和追求诗歌中那份美好纯净的感情，反而让我们文中的男主人公做了一件糊涂事，不过正常来讲，也不算糊涂事。青春期的甄逸凡不明白，有一些美好的东西，有时候我们抓得越紧反而会越快的失去它。就如他多年后在一首诗歌中写的那些漫天飘扬的纯情洁净的雪花一样‘当低矮的天空亲吻屋顶的青瓦漫天雪花，纷纷扬扬轻轻地落，悄悄地下有一些，落在花坛里昨夜，刚刚绽开的几朵红梅柔软，如十八岁少女的唇印冰凉而温馨我摊开温暖的手掌想留住这个洁净的世界那些轻盈的洁白却瞬间消逝消逝于红梅的枝头人世间的指尖只留下，一截枯枝一段清瘦的时光。’洁白纯净的雪花，你想紧紧地攥在手掌中留住它，反而会因为手掌的温暖而快速地消融失去它。人世间，并不是所有的美好，我们都能紧紧地攥在手里的，只要能留在余生的记忆里，就足够了。

窗外，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地上的积雪让本该黑沉沉的夜空半明半暗。已是晚上10点多了，林依婷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她的头脑里也象外面的夜色一样，恍恍惚惚，半明半暗。

晚饭后，她和甄逸凡象往常一样在校园里那道两边栽满银杏树的林荫道散步聊天。走到尽头转身时，甄逸凡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慌慌张张地递给她，啥也没说就急匆匆地走了，丢下她一个人凌乱在风中。同在一个班级，又不是放假，有什么要写信的呢？她想了想，感觉有些奇怪。忽然想起前几天电影院的那个晚上他莫名其妙的举动，她突然心跳一下子加快了，好像觉察到了什么。她急急地拆开了信封。雪白的信纸上，只有短短几句：‘有意无意间，你我的眼神，总能穿过世间万物，在万分之一秒中邂逅。那一泓微微的笑，会陪伴我的一生。作个朋友，可以吗？我相信青春的友谊是终生的朋友！’

‘我们现在不就是朋友嘛’她开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又前后读了几遍，还是不太明白。‘陪伴一生、终生的朋友！’她低下头，双眼盯着这几个字，脸颊忽然一阵发烧，一下子就红了，一直红到耳根子。什么话，她不禁有些恼怒，有些慌乱，可心底又分明冒出一丝甜蜜……

不管她承不承认，她心里其实早就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愿望。她喜欢看到他，无论是他晚自习时低着头为诗句冥思苦想的样子，还是他球场上发排球的太级式，或是经常一起低着头在校园漫步。只要他在，就像晨练时他在前面跑步，哪怕只瞥见一个模糊的背影，她也觉得心里安稳。那天，他逃课和一些文友到橘子洲头纪念诗人海子去了，害得她心里空落落的，一整天什么事儿也没做成。一年来，她已习惯每次劳动时与他默契的配合打下手，也习惯了每天自早到晚有意无意间陪伴着他的足迹。对于他时不时的帮助，她也总是那么的心安理得。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羞涩的男孩子会大胆地给她写这样的信。虽然假期两人也通过一些信，那内容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呵。‘这算早恋吗？是该拒绝他，还是答应他？’她在那条路上来来回回，心里纠结着，答应他，自己又害怕，也从来没有产生过这种念头。拒绝他，又怕伤害了他。直到晚自习预备铃声响起，她才加快脚步匆匆往教室赶去。她低着头走进教室时，凭直觉能感到他灼热的目光，闪闪烁烁地扫过她微微红着的脸。

下晚自习回宿舍的路上，她把纸条递给了同行的他，她没有用信封。打开折叠的信纸，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保持现在这个样子不是很好吗？’。也是，对于她来讲，渴望的只是一片绿叶，能够偶尔为她遮风挡雨就够了，而他，却好像要给她整个森林，她幼小的心灵有点害怕。再说，她也确实没弄明白他那个‘终生的朋友’的确切含义。他借着地上积雪反射的微光匆匆看过后折好了，放进了衣袋里。

宿舍里，躺在床上的林依婷没有一点儿睡意，眼光迷茫地望着窗外的远处，雪花纷纷扬扬的飘着，是那么的轻盈、洁白、纯净……他呢，睡了吗，在想着什么呢？

甄逸凡也一直没睡着，脑子里老是转着那句话‘保持现在这个样子不是很好吗？’是拒绝吗？不像，不是拒绝吗？也不像。回想起一年来那种淡淡的交往，淡淡的友情，他竟然有点后悔中午给她递了那封信。确实，这样不是很好吗？你还奢望什么样的友谊呢？只是他也很苦恼，男生寝室里，已经有些人议论他俩了，就像议论班上那些谈恋爱的同学一样，甚至有人讥笑他‘赖□□想吃天鹅肉’。他生怕这些传言会让他失去这份友情。也确实，他俩差距太大了，不说出身，单就自身条件，林依婷可是班上公认的大美女啊，以致于寝室夜谈中有的男生竟然发出感叹‘就像面对一个安静的女神，真不忍心上去破坏’。这话，说到了他的心底，面对她，就像面对他心里的诗神缪斯一样，多看几眼都觉得是一种亵渎。只是，他不知道自己对她那份自然的帮助拦住了许多男生追求她的路子。

其实林依婷也远远没有意识到自己平时里有意无意间表达的一些善良和温暖对甄逸凡的意义，她总觉得甄逸凡对她的帮助很多。她没有想到他对她的帮助只是一个男孩子力量上的外在的帮助，而她对甄逸凡的帮助则是精神上的内在鼓励，二者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当一个女孩子十分乐意地接受一个男孩的帮助时，其实也帮这个男孩子成就了存在的价值和内心里的自信。”

皇甫静雯隐隐约约觉得，自那个纸条事件后，一切的美好，好像从这张纸条开始有了转折。如一块白玉，蒙上了一层细细的灰尘。甄亦凡写作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有时三两天，有时甚至一个星期才交给她几页草稿纸。小说中的故事，还有两人现实中的发展，不知道是一个怎样的结局。皇甫静雯有时也会刻意地观察现实生活中两人的举动，感觉一个学期来也好像没有什么根本的变化。她希望甄亦凡这个爱做梦的诗人，继续用文字把这个美好的故事写下去，让文中的男女主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刚刚敞开的心扉，还打着花蕾儿，就被人不经意间刺伤。可对于她，我却没有哪怕一点点的恨意。明知是一支断了弦的乐曲，却依旧用尽余生全力去弹奏。这究竟是所谓的用情专一，还是自己的单相思呢？这么久了，依然摆脱不了一个人的影响；挣扎了那么久，周围却仍是一张无形的网。难不成，一年的交往，值得一个人用一生去铭记?”

“要拒绝就干脆些吧!为什么不对我冷淡点，不要留给我希望。刻意远离我，冷淡对待我，我这颗心也就冷却了，可你依然报我以微笑，给我以曙光，让我保留着无尽的遐思与期望，让我在黑暗中摸索、彷徨……”

皇甫静雯在手稿中看到甄亦凡的痛苦和挣扎，却无法知道这到底是他在文中的虚构还是他目前的真实状况。

毕业二十年后，那段青春记忆，历经岁月的浓缩和淘洗，青春年少冲动的情感也逐渐冷却了下来，最终形成了一部3万多字的散文体中篇小说。甄亦凡，用他的笔和20年的情感，与自己这段青春生活作了个迟到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