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那场大旱,思雁才十岁,父母饿死,兄长思鹰和自己在地里挖草根存生。
思雁记得很清楚,有一次他们两人竟在地里挖出了半块地瓜屁股,兄长自己忍饥挨饿,咽着唾沫将手中的地瓜递给小思雁。
“哥,你怎么不吃啊?”小思雁瞪着因为饥饿而凸出的双眼,忍着大快朵颐的冲动问道。
“哥不饿,你先吃。”瘦骨伶仃的少年将黏在烤红薯上的目光移走,笑着向思雁许诺“思雁,忍过这一时,我们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可是大旱未过,兄长便病倒在破屋瓦舍,眼看进气多出气少,思雁跑到街上找人救命。
街上黄沙遮云蔽日,遍地饿殍,谁能救他们兄妹俩?她在街上跑啊跑,一头撞进天师怀中。
天师跟着小思雁的脚步来到兄长床前,救了兄长的命。
自此,思雁兄长便在天师手下做事,甚至和天师的女儿暗生情愫。
……
“思雁!”骆听寒的声音将思雁从回忆中喊醒。
思雁抬头直视自己的兄长,他如今已近而立,高鼻深目,身姿魁梧,仿若佛陀身旁的护法罗汉。思雁无论如何都无法将眼前人与十年前瘦弱兄长再联系到一起,她眼中的怯懦消失殆尽,心神渐定,说道“雨神说,他缺一个得力干将,久闻黎乡天师贤名,欲招揽天师为下属。”
“思雁”思雁兄长开口道“天师对我们恩重如山,为黎乡百姓能安居乐业殚精竭虑,既然雨神招揽,不如他日举办大典,再行安排。”
“哈哈哈……”思雁眼眶发红,却笑出声来。
他知道,他全都知道,地道的事情,天师的炼丹炉,那八个女子,连同他的心上人、亲妹妹都被那个伪君子害死,他却还要袒护天师。
“雨神说他现在已至湟水河中,请天师跃入湟水河见雨神一面吧,否则湟水河的红水永不休止,黎乡百姓将永无安宁之日。”思雁眼中闪过恨意。
“永无宁日——,难道以后要年年大旱吗?”听了这话,不少黎乡乡民脸上神情复杂,显然已被说动。
“天师救过我们的命,难道我们要做忘恩负义之徒吗?”思鹰怒斥那几人。
“这我就不懂了”骆听寒轻笑道,她所到之处,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
骆听寒走上祭坛,扫了眼脸色惨白,神情灰败的天师,目光自上而下俯视思鹰,冷笑道“乡民们让天师去作雨神下属,怎么就是恩将仇报了?”
“天师曾说,黎乡女子嫁给雨神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怎么自己去见雨神一面就不愿意了?”骆听寒转身,眼睛紧盯着天师,“天师,你可愿为了黎乡百姓去见雨神一面?”
“是啊,这对天师是好事啊!”乡民中有人说道。
“于情,天师是为了黎乡百姓,于理,天师才德兼备,在雨神手下效力定能早日得道成仙,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啊!”
霎时间人声鼎沸,人人赞叹雨神招揽天师是件顶好的事情。
思雁看着眼前的疯狂的乡人,只觉,人人都变成了一张面孔,她仿佛又回到了被选上雨神新娘那天。
“多好的福气啊!”
“思雁,多少人羡慕你都羡慕不来呢!”
“我就知道思雁这丫头有福啊!”
思雁心想,前面八个雨神新娘面对的情景也是如此吧,甚至连祭台上的天师现在也被架在火上烤了。
但是,思雁盯着祭台上的失魂落魄的天师,前八个新娘值得同情,这天师却是自食苦果。
“哈哈……”天师抬起头,仰天长叹“天意啊,天意不可违”
骆听寒走到天师身旁,侧身耳语道“你为了长生不老,献祭自己的女儿,牺牲无辜女子时,便早该想到这一步,如此说确是天理昭昭,因果报应不爽。”
天师听了这话,却对骆听寒说“你以为我是为了自己长生不老吗,大燕公主?你聪慧过人,该是知道十年前的黎乡大旱,以我一个小小道士的能力,哪里可以运那样多的粮食到黎乡?官府给黎乡的赈灾粮又为何迟迟不来?”
骆听寒脸色一变,心中疑窦丛生。
天师爬到祭台边缘,湟水河边的强风吹得他的白色道服猎猎作响,他大笑道“想求得长生的人从不是我!罢了,即使今日侥幸逃脱,但功败垂成,背后那人必不会放过我,也好,我是该身死祭奠湟水河中的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