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永宁镇,黎至清见到穆谚后,并未当着众人的面与穆谚详谈,邀了穆谚借一步说话。两人走出十丈远,具体聊了些什么,谢淳并未听到。但远远瞧着,前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穆谚的脸色就变了几变,回来后更是直接让人拿了寒英。
“穆谚如今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而且还油盐不进。啧啧,不得不承认,黎先生是这个。”谢淳想到那日情景,忍不住瞥了瞥嘴,在穆谦面前竖起了大拇指,然后道:“你要想知道,不如问问黎先生,我瞧着他待你可不一般。”
穆谦对“不一般”这个词很是满意,正要问谢淳黎至清哪里待他不一般了,还未开口,如今给穆谦当亲卫的银粟进帐,行了个礼,恭敬道:“殿下,赵王世子差人送了密函,请您过目。”
银粟说着,将一封尚未打火漆的信函呈给了穆谦。穆谦没接,搭眼瞧了一眼那个信封,便知道这是监军给要给京畿的密报,这些日子,穆谚发密报,必先差人呈给穆谦过目,而后由穆谦的人打上火漆,再送往京畿。
穆谦一挥手,“不看了,打上火漆,发出去罢。”
银粟刚领命要退出去,却被谢淳拦住了去路,“六哥,还是看一眼,万一他算准了你后来就不看了,在信里阴你呢!最好也把信请黎先生看看,咱读书少,别有些文字游戏瞧不出来。”
一听这话,穆谦便乐了,“读书方面,穆谚与你我不过半斤八两,他能玩啥文字游戏。你方才不是说怕他么,怎么现在半句不离黎至清了?”
穆谦打趣完,冲着银粟给了个眼神,银粟会意,立马把信函交到了穆谦手上。
“我只是觉得,他能帮你,再说了,我怕他和我佩服他,这不冲突啊!”谢淳一脸满不在意,并不在乎穆谦的打趣。谢淳见到穆谦看了信函,面色不似方才轻松,赶忙问道:“怎么?他真阴你了?”
“没有,算是帮忙了。”穆谦摇了摇头,然后把信函递给了谢淳。穆谚在信中除了往日的保平安之外,更是将北境粮草困局再三申明,言辞激进到穆谦都觉得有些过了。
“哦,原来是粮草啊?”谢淳看过信函,面上并不惊讶,“我们从永宁镇动身时,他已经修书一封给赵王了,信中早就提及,请赵王在朝中协助从旁周旋。”
穆谦看了看眼前的谢淳,穆谚做的事,谢淳同样也做了。
如今,穆谦终于明白,黎至清为什么非要把穆谚和谢淳留在北境。也明白,当初自己决定助二人回京畿就是在自掘坟墓。赵王对这穆谚这个嫡子异常疼爱,如今穆谚在北境,遇到了粮草之困,赵王必定在京畿尽全力张罗此事,而赵王作为今上胞弟,在京畿分量举足轻重。而圈住了谢淳,就相当于将谢家拉了进来,而谢淳的亲爹当朝枢密使,那西府也势必要为北境出力,此外,怕是秦王为了拉拢谢家,也得装模作样出一份力。
如此看来,此时的北境,在京畿就变得重要异常,甚至北境的安危已经远超闵州了。黎至清的这般用心,让穆谦很是窝心。穆谦突然发现,自从昨日在雨中被黎至清捡回来后,今日还未见过他,索性丢下谢淳,向着黎至清的军帐走去。
今日雨势渐歇,如今午时刚过,天上只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穆谦撑着昨日黎至清落下的油纸伞,脑中皆是黎至清一袭月白长袍,将他从泥泞中拉起来的画面。
黎至清的军帐,从前允许将士随意入内,后来被穆谦下令,任何人不得随意硬闯,就变成了只能穆谦一人随意入内。穆谦掀帘,甫一入内先见到守在门口的黎梨。
黎梨见到穆谦,立马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朝着桌案方向指了指。
穆谦顺着黎梨的方向看去,见黎至清披着一件外袍,伏在案上。穆谦立马放轻脚步,走上前去,低头审视着眼前的人,见他面色柔和,呼吸绵长,显然已经睡熟了。
穆谦想了想,心一横,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怂了
黎至清素来浅眠,在穆谦手触到身体的那刻,他已经醒了。那日穆谦的剖白言犹在耳,黎至清没想明白听到那些话自己是什么感觉。羞恼是有的,自己堂堂七尺男儿,岂能被旁人当成女子惦记!此外,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中回旋,将他的心填得满满的,又堵在胸口,让他莫名心安,又有些彷徨。
如此亲密的肢体碰触下,黎至清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态面对穆谦。一耳光扇过去,骂他无耻?这种贞洁烈妇的行径,若是做了,跟一个恼羞成怒的女人有什么分别?顺从的接受他的好意,把这当作是知己兄弟间的善意?明明穆谦的心思没那么单纯!
黎至清纠结须臾,最终没出息地选择了逃避,闭着眼只当是睡熟了,反正上次也是这样做的!
黎至清此刻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从前,在黎氏宗祠内公开受审,他没怂;被关进专门为他准备的水牢,他没怂;逼供的酷刑加身,他没怂。此刻,面对人畜无害的穆谦,他却怂了。
黎至清觉得丢脸,待被安置在榻上,立刻假意在梦中翻了个身,面朝内沉沉睡去。
也多亏穆谦是个不拘小节的,否则此刻肯定能看到黎至清通红的耳廓。
穆谦安顿好黎至清,转头看向黎梨,眼神中探寻的意味明显,怎么放任他伏在案上睡了?
黎梨压低嗓音道:“从前我家公子睡着后,但凡将他唤醒,他就不肯再睡了,更别说去榻上了。”
穆谦听了这话,不知道该心疼黎至清自律还是该笑他傻,都累得睡着了,去榻上躺一会儿怎么了?这话穆谦不想当着黎梨说,只由衷道:“这几日辛苦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