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黎至清面上没有多少波澜,但此刻,寒英下意识觉得,黎先生在生闷气。
黎至清从榻上坐直身子,冷冷地扫了谢淳和寒英一眼,起身从榻上下来,先来到黎梨身边,仔细瞧了瞧她的情况,确认并无大碍只是睡着,瞬间松了一口气,然后一把人抱起来放在榻上,把方才的薄毯仔细地盖在了黎梨身上。
做完这一切,黎至清这才面无表情地做到了黎梨原来躺得的地方,然后朝谢淳伸出手,“拿来。”
“什……什么?”谢淳下意识地就把手往前襟捂,那里收着穆谦写给京畿的信。谢淳幼时病弱,其在禁军任职的兄长为了锻炼他的身体,没少带着他习武,是以谢淳虽然拳脚未见得多厉害,但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黎至清是绰绰有余的。可此刻,谢淳面对着黎至清,就是打心底里发憷。
“你想晋王死还是活?”黎至清不想废话,打蛇直接打七寸。
谢淳一愣,一咬牙把信从怀里套出来,递给了黎至清。信封上已经打好了火漆,密封得严严实实。
黎至清也不犹豫,接过信封直接破了火漆取信,看完后,冷笑一声,“妇人之仁!”
说着直接把信纸撕成了四片,整个过程从容优雅一气呵成,等谢淳回过神来,信已经撕完了。
“诶,诶,别撕啊,你撕了我还怎么回京!”谢淳哀嚎一声,然后就想要去撕扯黎至清,被寒英眼疾手快一把抓住。
黎至清眼神微眯,冷嗖嗖瞟了谢淳一眼,“二公子就这般回京,都不顾念晋王殿下的生死了么?”
一听这话,谢淳瞬间泄了气,嘟囔道:“我可是冒着大雨来给晋王殿下通风报信的,他不肯走,我有什么办法。”
黎至清并无十足把握,试探道:“会有办法的,咱们先回去。”
方才已经蔫吧了的谢淳瞬间来了精神,“你逗我呢!晋王连蒙汗药都用上了,还不是怕你不肯走,这会儿要是把你送回去,他非宰了我不可!不信你问寒英,他看敢让你回去吗?”
黎至清一时语塞,瞬间想到了方才穆谦的那些话,心脏仿佛停了一拍。不过,黎至清此刻顾不上思虑感情,眼下黎梨被制,他一个文弱书生,完全不是寒英和谢淳的对手。
“寒英,晋王殿下一直待你不薄,有功素来厚赏,有错却无重罚,如今连你也要抛下他?”
这些话说得寒英低下了头,寒英承认,黎至清的话都在理,但是他不能违抗穆谦的命令,也不愿对上黎至清此刻略带期许的眸子,“先生,殿下说了,送您到西境之前,您说的任何话,都不让我听。”
黎至清:“……”
将心
黎至清被寒英气笑了!心道,这一年,穆谦别的没长进,拿捏自己人的本事倒是长了不少。黎至清暗下决心,等回头回了北境大营,一定得把这事找补回来!
聪明人,总习惯于权衡利弊得失,所以,黎至清喜欢跟聪明人说话,因为以利诱之,他总能轻而易举的戳中对方软肋。
而像是寒英这种既有情有义又有些木讷的,就让黎至清甚为头疼了。有情有义之人,利不能夺其节,需缓缓图之;心思憨直之人,难一点就透,需娓娓道来。黎至清面对寒英,实在没有面对穆谦时的好耐性。
眼下的寒英,颇有几分油盐不进的意思,着实让黎至清苦恼。黎至清思绪飞转,试图找机会动摇寒英的态度,奈何那蒙汗药后劲太大,这会儿他只觉额头酸胀,脑中一片混沌。再加上对这对主仆的作为颇为不满,黎至清一时没有主意,索性直接谴责起人来。
“寒英,你可知道,是药三分毒,再康健的身体,也经不起折腾。阿梨今年才刚满十五岁,晋王殿下下起药来这般没轻没重,也不怕伤了人?暗箭伤人,这难道就是一军主帅的手段吗?”
黎至清说完,眼带凛冽寒光瞥了寒英一眼,继而转头看向榻上昏迷不醒的黎梨,眼神触及黎梨时,眼神立马变柔和不少。
“先生千万别误会,我们殿下绝无伤人之意。”黎至清的话太重,寒英不想穆谦蒙冤,立马辩驳,“这药是专门找军中的老中医配的,殿下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伤了先生身体。得了军医准话,这才敢用在先生和阿梨姑娘身上。不过……先生怎么没事?”
明明黎先生的身体相较于阿梨姑娘要更差一些!
黎至清听他解释,知道穆谦这次是顾念着他的,火气被平复了不少。听得寒英疑惑,冷眼一扫,不咸不淡丢出一句,“想知道?让晋王亲自来问!”
寒英虽然木讷,但也听出黎至清说得是气话,明显这黎先生仍在生气。这话他不敢接,讪讪地看了一眼神色清明的黎至清,又把目光锁定在躺在榻上昏昏沉沉的黎梨身上。
寒英瞧见黎梨额头洇着冷汗,有些心疼,想给黎梨擦一擦,又见黎至清面色不豫,不敢放肆,只得僵坐在座位上。
寒英的踌躇被黎至清尽收眼底,亦瞧见了黎梨额头上的汗珠,赶忙从前襟里掏出帕子,却无意间触到了穆谦的折扇,折扇当即被顺手带了出来。
穆谦不愧是京畿纨绔里的翘楚,象牙骨扇做工极为华美,扇骨触手生温,剔透如玉,黎至清搭眼一瞧便知此扇名贵异常。扇柄上挂了一个红穗子,穗子上绑着自己先时送他的那块暖玉。
黎至清学着穆谦往日里悠闲时常做的动作,把扇子捏在手里晃了晃,那坠子便跟着摇动起来。
穆谦从前总是喜欢盯着这摇晃的的坠子瞧,这坠子有什么好看的?黎至清略带疑惑地也学着盯了那玉坠子须臾,似是想到什么,突然微微一笑,把扇子重新收进了前襟。然后拿帕子轻轻拭去了黎梨额头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