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锦年的情绪愈发激动,泪水糊了一脸,方才一路奔过来时头上出的汗将发丝黏在了一块儿,此刻更显狼狈。“祖母,我不要你走”老太太见她这般孩子气,不由宠溺笑了笑,“傻孩子,哪是祖母说不走就不走的。”岑锦年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老太太的手却被她握得越来越紧。“你瞧你,哭得这般丑,都不好看了。”老太太见她哭得这般狠,整张脸都哭红了一片,不由轻轻叹息一声,顿了顿,往旁边瞥去:“皇上可来了?”裴舟见她突然提起自己,赶忙走了过去,在床前弯膝半蹲下来,柔声唤道:“祖母。”好像,自当年西南城的事发生后,他就没怎么同老太太说过话了,岑家不待见他,他也不敢轻易踏足岑家这个伤心之地。老太太哀哀地叹息一声,“你来了呀。”脸上笑意明显没有待岑锦年那般和蔼。“嗯。”裴舟重重点了点头。“我如今要死了,可临了,唯独放不下年儿这孩子。”老太太停了下来,闭了闭眼,皱紧眉头,重重喘了几口气,显得有些痛苦,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看向裴舟,“年儿她受的苦,实在太多了。”她虽没有多说什么,可浑浊的眸光中却隐含着对裴舟的斥责之意。裴舟垂了垂头,声音低落而歉疚,“我知晓,是我对不住阿年。”“当年的恩怨,我管不了,如今年儿回来,又选择了继续留在宫里,说句大不敬的,归根究底,终究是你欠的我们岑家。”裴舟哽了哽,哑然应道:“是。”老太太往哭个不停的岑锦年瞥了一眼,眼中满是宠溺,沉默片刻,这才又朝裴舟看去,“老身已是将死之人,临死前,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皇上应下。”裴舟顿了顿,心中似有某种预感,下意识往岑锦年看去,见她哭得伤心,却还是点了点头,“祖母您说。”“倘若有一天,年儿厌倦了宫中生活,还请皇上还她一个自由身。”老太太一字一句地说着,面上满是坚决。裴舟脸色骤僵,目光再度落在岑锦年的身上,掩在袖子底下的手不禁攥了攥,青筋爆出。他的面色纠结,满是犹豫,心里明明想着断然不能应下,可还是说不出口。老太太倒没有催他,只静默地看着他,似是在给他时间考虑,而岑锦年,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周遭之人见老太太突然提起这件事,虽心中有些惊诧,但细想终究是老太太怕岑锦年受委屈,想给她留条后路罢了。此时的裴舟心中更乱,心底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撕扯着,同时也不禁涌起一股惧怕。若应了,以后她当真要离他而去,他又待如何?就在那一瞬间,他想了许多,朝面色苍白的老太太瞥了一眼,终还是咬了咬牙,狠心应下:“好。”得到他肯定的答案,老太太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才松了下来,看裴舟的眼神也不禁多了几分和善。她没有再说什么,目光往外看去,落在岑家众人身上,眼中似是带了不舍,可同时,更多的还是不惧,以及看淡生死的坦然。该嘱咐的,她都已经嘱咐过了,他们都过得好,那便最好了。她的目光开始变得涣散,方才一直努力撑着的身体此刻也好似到了尽头,已然油尽灯枯。岑锦年瞬间发觉了老太太的情况,心中的紧张和害怕到达了极点,骤然失声喊道:“祖母!祖母!”声音嘶哑而凄厉。她死死晃着老太太的手,企图能将她唤回来。老太太茫茫然地看向岑锦年,脸色一片灰败,她似是没有了力气,张了张唇,轻声说道:“年儿,祖母累了,想睡了。”岑锦年见她这般,愈发崩溃。“祖母,不能睡,不能睡!”老太太稍稍弯了弯唇,眼皮子很沉,好似快要将眼阖上,听着耳旁撕心裂肺的哭声,有些心疼。她努力用尽全身仅剩的最后一点力气,说道:“年儿莫哭,祖母只是要到天上去了,到天上去,也会保佑我的年儿,平安无忧”声音愈来愈低,直至最后没了声响。话音一落,老太太便阖上了眼,再没有半点气息。“祖母!”“母亲!”众人见状,立即跪了下来,此起彼伏的哭泣声立即响彻整个屋中,空气中也弥漫着浓浓的悲伤。岑锦年愣愣地看着眼前已经闭上眼,面容安详的老人,任由泪水不断滑落,连动也不敢动,可抓着老太太的那只手仍旧握得极紧,没有半点放松。那个宠她爱她的老人,终究还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