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回事?现在正好有时间,我就给你讲讲吧。说起来寒心,都是大学毕业,有的飞黄腾达,有的却穷困潦倒,郁郁而死,这个社会,残酷啊!柳钦佩家是豫南农村的,家里很穷,从小死了爹娘,跟他的叔父长大,很不容易。但他也很争气,虽说自己笨点,但是笨鸟先飞,复习了三年,终于考上了黄河大学。咱们是三班的,他是二班的,我为什么对他那么了解呢,因为那时我是咱年级的生活委员,谁生活上有什么困难都找我,柳钦佩的生活补助是咱们班最高的,是每月二十块钱,我记得你的是十一块吧?
我的是九块钱。
也许是家庭背景的原因,柳钦佩性格孤僻,很少跟别人来往,但是我了解他。
那是他心里有种深深的自卑感,其实上大学期间他还是很争气的,学习也不算差,得过两次奖学金,当过一年优秀生,写过小说和诗,还在校刊上发表了,得了几十元的稿费,记得当时他还用那稿费请我去外面搓了一顿,那天我们俩都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我们俩上课都迟到了。
上学期间没什么,它跟别的同学一样拿到了毕业证和学位,成绩不说很优秀吧,起码也是中上等。
关键是毕业分配,有一件事办坏了,影响了他的终生,包括现在的结局都和那件事有关。
就象作家路遥说的那样人生在关键的时候只有一步,一步走错就会影响终生。
我们毕业那年不是双向选择吗,第一年双向选择,省教委在我们系试点,你也知道,实际上那时中文系非常吃香,国家正搞改革开放,机关人员的素质急需提高,需要大量的文秘人员,咱们可以说正当其时。
当时很多单位都来咱们系要人了,有的还开着小车,搞起了人才争夺战。
系里把要人的单位公布出来,然后让毕业生报志愿,柳钦佩问我想报哪里。
我家就是本市的,当时家里人已经给我联系好了单位,就是现在的司法局,一切都说好了,我父亲跟系里也打了招呼,就差走过场了。
我就说我想报市司法局。
他说他要报省政府。
我当时劝他说:“根据你的条件,你不应该选择那么高的单位,第一,你不是本市的,这可能对你不利;第二,你不是班干部,没有很大的优势;第三,你的成绩不是很突出,竞争力不是很强。再说,说不定那是谁联系好的单位,已经名花有主了,只是走走过场而已。我说你还是找一个豫南的好单位进去,象公检法司之类,单位又好,竞争又不是很激烈,你在省城争什么?’结果他没听,心太高了,属于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那一种。结果是什么呢?可能这事你也知道,省政府要两个人,一下子报了十个人!柳钦佩无论从学习成绩、系领导推荐等各方面都没优势,又没有什么关系,落选是在预料之中的事。最后学校分配了,那时真好,双向选择选不上,国家还给你找单位分配。现在就没那好事了。学校把他分配到了他老家县城的一家文化单位,可能这家单位很穷,但是是事业单位,财政全供的那种。
要说这也可以啊,起码工资不愁,月月都有钱,但是他还是犯了老毛病,心高,也可能是当时省政府和县城的文化单位之间反差太大,他接受不了。
于就没有去报到,户粮关系和派遣证揣在自己手里好长时间,要说没去报到还有办法,当时可能他不知道,可以改派。
到省教委说说,给改一下就完了。
他没想到这条道。
结果倒霉的事又发生了,有一天,他掂了提包等车,想去学校再问问看能不能找个单位安排工作,这时车久等不来,就把大包放到地上歇一会儿,这时过来一个骑自行车的年轻人问路,他就给他说了说,这个年轻人好像耳背,费了好大劲才听清楚,最后又和他聊了几句,才千恩万谢地走了。
又等了一会儿,车终于来了,他去掂皮包准备上车,一转身,皮包却不见了。
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刚才问路那个人是在演双簧,另一个小偷趁机把包掂走了。
当时柳钦佩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向四周看看,除了匆匆赶路的人群,和川流不息的汽车,哪里还有自己皮包的影子!
哭都没地方哭去。
钱财不要紧,那里面装着他的户粮关系和派遣证!
按理说户粮关系丢了可以补啊,那时他就那么傻,想着一切都完了,好在身上揣着的毕业证没丢。
可是在中国当时的体制下,户口、粮食关系、工作关系那是一个人的护身符啊!
没有那些东西寸步难行。
于是他就到处流浪,刚开始在一个民办中学教了两年语文,后来嫌工资低就不干了,又到一家企业搞推销,但是又不是那块料,推销了一年业绩最差,就被辞退了。
想着辞退后干脆自己干吧,老家的同学帮忙贷了款,做玉雕生意。
因为他们老家产玉石,玉雕业很发达,从那里买了来省城卖。
刚开始生意还不错,但是后来出了件事差点让他倾家荡产。
一天他拉了十几万元的一车货运往省城,半道上司机瞌睡,汽车一下子翻进了沟里,一车玉雕几乎全部摔碎,人也受了伤。实际上那时他就自杀了一回,被人救活了。没办法,生意做不成了,老家的同学还到处找他要账。没办法就四处躲避,靠咱们同学的帮忙度日。后来国棉八厂招农民工,我给人家说了说就让他进去了,人家挺高看他的,就让他到了厂法制科。后来想着他是中文系毕业,又把他调到办公室搞材料。本来干得好好的,他偏偏老毛病又犯了,处处高傲,还跟办公室主任干了架。这两年国有企业形势不好,大量裁员,他就给裁下来了。裁下来后一个月发二百块钱,后来工厂没钱,连这二百元也不发了。本来现在下岗也没什么,下岗后自己可以找活干哪,政府还给好多优惠政策。但他心灰意冷,整天闷闷不乐,在家喝闷酒,老婆也没正式工作,见他这样能不生气吗?两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时间长了,他身体就出了毛病,得了肝炎,没钱治病,就那样熬着。前几天他去你那里借钱,不知道鼓起多大的勇气呢。”任凭深深地感到遗憾,自己当时怎么没问清楚柳钦佩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要知道是这情况,自己说什么也得给他凑上几百元钱啊!
真是的。
柳钦佩也太要面子,到这一步了还说自己是考研买书用钱,还说就差十元。
你说差一百元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