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六合广场的周遭依旧人声鼎沸。
陈云一脸失魂落魄地在人群之中游荡,仿佛一只徘徊的孤魂野鬼。
这里是江城最大的商业广场。
白天夜晚,无数衣着光鲜的富豪大款、公子千金成群结队在各大名牌门店里扫货;但到了深夜,这里就会被一群好似僵尸的流浪汉占据,他们有的摆地摊、有的贴小广告、有的坑蒙拐骗、有的看热闹、有的低头玩手机,还有人什么都不做,就两眼空空地发呆……
曾经的陈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沦落到加入“僵尸”大军的地步。
至于原因,他失业了。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拿出一看,是公司人事部的副总。
“喂……”面无表情地接通电话。
“小云啊,你提交的申诉材料公司已经看到了……说实话,公司确实对不起你们这一批员工,但你也要理解公司啊,最近的经济效益下滑得太厉害,裁员是必要之举,我们也没有办法……”
陈云默默听着,嘴角抽动了一下。
“是这样,我和库管那边商量过了,东区还缺一个库管员,你先到那边去做着,以后做好了还有回来的时候嘛,年轻人不要急于一时……”
“我做你妈!”陈云终于爆发了,“老子在企划部做了六年,每天朝九晚九伺候你们这群老狗,忙得过年都没空回家,六年才回去了四趟!结果呢?每次降薪名单都有我,就因为老子没背景!”
“过去几年,你们这群狗日的借口经济效益严重下滑,把我调到厂里做最辛苦的夜班班长,为了生计我忍了!又说要关闭一批亏损的工厂,把我调到偏远分区当审计主管,我也忍了!现在又要把我调去东区那个老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当个狗屁库管员!每月几千工资喂狗呢?我肏你妈的臭屄——”
“臭屄”二字还未出口,电话里只剩下嘟嘟的挂机声。
一口气骂到缺氧,陈云捏着手机大口喘气,最终双眼无神地跌坐到台阶上。
旁边铺着棉絮、席地而睡的哥们瞅了他一眼,从破布袋里翻出一条脏兮兮的毛毯,往他脚下一丢:“30一条,晚上盖着暖和。”
“支付宝?”陈云打开扫码,发了15过去。
“哥们,说好了30?”那人双手撑地,似乎想起身找茬,看到陈云一脸狰狞的表情,又默默躺下了。
陈云拾起平日里花一元都不肯买的破毯子盖在身上,脱下外套折叠成方形枕在脑后,就这样睡在冰冷的台阶上。
之后,该怎么办呢?
陈云的大脑一片迷糊,江城是呆不下去了,现在的工作越来越难找,工资也越来越少,房租倒是一点没降,不然自己也不至于出来睡大街……
回乡下老家?
父母含辛茹苦二十年把他养大,花钱让他上了市里数一数二的高中,好歹混了个本科文凭,现在回去不是让邻里街坊看笑话?
再说了,现在回去能干啥呢?继承母亲的小卖铺?
靠父亲的老关系,在乡镇街道挂个临时工混日子?
未来?自己还有未来吗?
正沮丧间,兜里的手机又响了。
还以为又是哪个假惺惺的同事来电奚落,掏出手机就要破口大骂,话筒另一端却传来喑哑的嗓音,还带着一点哭腔:“老陈,老陈你在哪,老哥想你了……”
“超哥?”陈云将手机贴紧耳朵,另一头传出呼啸的风声,好似野兽在耳边嘶嚎。
“超哥,你说啥?超哥,喂喂……”电话里的噪声太大了,只能听见嘶鸣般的哭声,还有哽咽的骂娘声,努力分辨半天,陈云似乎听见了“王婧”、“贱人”之类的音节。
他的心顿时沉到谷底。
薛超和王婧都是他高中时的同学,两人那会儿就是一对情侣,大学毕业后不久就结婚了。
当时陈云也去参加了婚宴,王婧家里很有钱,婚礼也办得相当隆重,让宴席上一群单身的老同学无比羡慕。
陈云自然也为两位老同学献上了由衷的祝福,他和薛超是同一个镇里出来的,关系好到可以穿一条裤子,大学毕业后还时常联系。
他和王婧的关系也不错,两人高中做过半年同桌,如今偶尔还会发个短信什么的……
这样金童玉女般的两人,从高中恋爱长跑到大学毕业的两人,怎么就吵成这样子了呢?
以往别说骂了,薛超对王婧半个“不”字都舍不得说,简直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如今呢?他居然张口闭口骂王婧是贱人!
“这两人……”陈云突然想起班群里流传过的小道消息,说王婧的清纯都是装的,实际上就是个绿茶婊,早在高中时候就经常背着薛超约学长,以后只会变本加厉云云……
传消息的人还说自己有证据,有从学长那边要到了王婧裸照,不过要付钱才给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