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她本是高门大户的千金,又怎会真心愿意嫁他这么一个低贱之身。明明最初她就曾坦荡地向他言明,要他做棋子替她报仇。而作为报酬,她许他事成后的前程无忧。
她说过,盟友关系,仅此而已。
沈星词当时内心狂笑,他笑她天真,笑自己纵容,笑他硬骨折得干脆利落,生平头一遭觉得窝囊至极。
自离开沈家以来,他行走江湖,棱角逐渐被磨平,饥寒交迫时冷眼与恶俗并非不曾见识过,甚至这些他都能够忍受。
他这人,最不喜逼迫。和沈星回一样,当初父亲给过他两个选择,要么继承军衔,做个掌权的傀儡;要么守好家业,当条听话的看门狗。
沈星词认真想了两天。
最终发现,他还是想当个人。
所以他离开了。
所以哪怕这些年再苦再难,他都坚持走过来了。他向来自负,从没有一刻感受过自卑。可是现在,他简直嫉妒得发狂。
宋月禾半晌不闻动静。再抬头时,却发现沈星词还没离开,一双黑漆漆的眸,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你……”
刚说出口一个字。沈星词蓦地上前两步,捏了她的腕,将她抵在镜面上。
瓷罐玻璃七零八散地倒成一片,鲜红的胭脂蹭到她裙摆,与嫁衣的红,融为了一体。颜色却远不及他眼中血红。
“沈星词!”宋月禾吃痛,双手被他禁锢、动弹不得。而他也丝毫不知收敛,一寸寸地欺身上压,将她的手抬到眉骨。
再继续往上,过头顶。
锦绣袖摆滑落,露出两节皓玉藕臂。屋外,风夹吹开了窗。
雪花溅进烧得正盛的炉子,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连个骨头都没剩下。
当前姿势有些羞耻,宋月禾略恼,咬着牙骂他:“沈星词,你放肆!”
“放肆?”沈星词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
他用空出的另一只手捏上她的下巴,睨她。眸光深沉起伏,不知在想些什么。
随后轻笑了下,进一步俯身贴近:“我还有更放肆的,宋小姐你要不要试试?”
宋月禾激烈地挣扎着,动作间,黄木台上的瓷盒滚落,碎了一地。
沈星词掰正她的脸看回来。
四目相对,宋月禾竟被他眸中的暗色惊了一大跳,不敢再动。
沈星词脸色很白,唇更是毫无血色,浑身上下只着一件单薄的素绢长衫,雪化成水珠,浸透了他的全身。
明明比她还狼狈,他却宛如不察般,固执地用一双黑漆的瞳,紧紧盯住了她。
幽暗危险,像是从地府里爬出来的鬼差。
“你哭什么?”他抬指轻蹭去她眼尾的湿,薄唇轻启,低低开口:“玩弄我真心的时候,你可有心疼过我的眼泪?”
宋月禾紧咬嘴巴,被迫感受着他身上的凉,眼泪一行行地流。
“你怕我?”沈星词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痛,他扯开唇角,似不敢相信所见:“宋月禾。”
“你立于高楼上买下我的那一刻,是不是就在打心眼里厌弃?”
宋月禾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明。方才白袖揩泪一霎那,她只是想起了母亲的亡故。
“婚约是假的对么?”沈星词笑了声,缓缓松开她:“一开始,你就只是想借此来留住我。”
“一切都是算好的,你算准了我会爱上你,算清了你爹会留意我,算对了沈星回会不顾流言来娶你。”他说:“所以你们才会在今日弄出这么大排场,喜上添喜,双喜而至,好啊。”
沈星词绝望地看着她,身子终于止不住地踉跄起来。
他呢喃:“宋月禾,你既向往自由,为何要夺取我的自由?替父遮丑,居然能做到如此地步吗?”
“还是说——”沈星词艰难地问道:“你是真心喜欢他沈星回?”
宋月禾脑子一片空白,但她依旧敏锐抓住了关键质问,结巴地开了口:“何……谓双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