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适才言,诸世家中仅他一人愿出兵北伐,其中固然有身为臣子忠勇的一面,可又有谁知,在他心底,北伐参杂了他多少私心与野心?
也罢,上位者向来如此,他纵使口若悬河又能如何,他们不过轻飘飘一句便能打发了他去,还能凭空得一个好名声。
杜珩渊直起身,换上一副恭谨臣属的模样,再作一揖:“是某僭越了,桓公的决策自有您深切的考量,我等的任务便是服从军令。”
桓符却不满意他的作答,拧着眉盯了他许久,方才移开视线,将目光落到王珞沅手上。
“也罢……洛元,将你手中信件呈上来罢。”
王珞沅被这个转折惊得一愣,尚沉浸在方才对话中的心神还会回归,便脱口而出:“您已知晓了。”
“你别忘了,贰组是吾亲卫,事事都当同吾汇报,何况此事吾早便知晓。”桓符嗤笑,褪去方才恳切剖析自己心理的模样,换成一切皆在掌握的了然姿态。
“那您……”王珞沅顺着他的意思问出口,走上前将手中信件呈上。
桓符接过后不过扫了一眼便随意放到了一旁,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皮笑肉不笑:“你如何看待郑达此人?”
王珞沅垂下眼,装作惶恐地开口:“臣属如何能妄议皇室,学生不敢评价。”
“哈哈,哈哈哈哈!”桓符突然大笑出声,好半晌才停下笑声接着说,“王玄道尚且随意操纵皇室,你竟同我道你不敢,哈哈哈哈。”
王珞沅也笑,皮笑肉不笑,不语。
“说,在吾跟前便莫装了,他郑家,呵。”桓符整肃了面容,语带嘲讽。
王珞沅作揖,淡淡开口:“学生以为,郑达野心有余而实力不足。”
“继续。”桓符端起一盏茶,示意她。
“学生敬佩桓师甚矣,将狼的血脉驯养成了野狗。”
“哈哈,哈哈哈哈!”桓符又忍不住笑开来,这回连眸中都带上了浓浓的愉悦之情,“比之他王玄道如何?”
父亲是猎人,怎会惧怕豺狼,在外的狼在他手中也不过一条狗罢了。
“自是不如您。”王珞沅眼中溢满了钦佩,只是对谁便不得而知了。
桓符满意极了,偏还要装腔作势成淡然模样。
他极小幅度地颔首:“既如此,你便该知道,吾不过是为了得趣儿才一直将他养在身边,放任他做困兽之斗”
王珞沅袖中指尖攥起,如此这般可不成,不引得他们扯破了脸皮放到明面上博弈,她又当如何覆灭高家,捣毁郑达手中人牙组织。
“桓师,学生以为,当防范于未然,一人难成虎,三人却能抵挡得住诸葛孔明,如今您不防着高闵郑达他们便罢了,竟还让高闵领兵出征了。”王珞沅露出不解的神色。
桓符高深莫测地一笑:“将隐患放在眼皮底下方才是最保险的,让他领兵又如何,吾的私兵还能被他笼络去了不成。”
“若他将军中所见所识用于训练他们的军队,并获得军中机密,桓师您又当如何?”王珞沅继续问。
桓符眼底闪过浓重的嗜血,阴冷地一笑:“他走不出的……如今不过是,留着他还有用处。”
王珞沅福至心灵,她便道为何桓符能忍下高闵诸多不敬之处,看来桓符也早有除去高闵之心,如今留着他,极有可能是为从他口中套得盐矿所在之处。
如果她能早一步从高闵口中套出信息,便能早一步破局,届时牵一发而动全身,诸多困境皆可迎刃而解。
王珞沅眼底亦是一派冷冽,心中闪过诸多算计,嘴上却仍在热切地应承着桓符:“不愧是桓师,算无遗策,深谋远虑,学生佩服。”
“行了,你也莫再拍这些马屁,别当吾不知你私心多想要高闵死。吾不计较,若是你能自他口中套得吾之所求,便允你随意处置他。”桓符深深看了王珞沅一眼。
这厢机锋交错之际,一旁默不作声立着的杜珩渊心底泛出阵阵寒意。
原先他以为桓符虽军事才能略逊一筹,却是肚里能撑船的相才,却不料他……他与女郎亦曾冒犯于他,他又将待他们如何?
事后,高闵固然算是死得其所,但于他们而言,又何尝不算是狡兔死走狗烹?
这便是世家嘴脸,女郎她可曾想到这点,亦或是,她早已将之视若寻常。
杜珩渊微不可查地吐出一口浊气。
“哗”。
帐中一亮。
“舅舅,我回去思索了这么久,还是觉得……你们怎么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