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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第6页)

外面人听到小孩喊娘,这才提起兴致,屈尊纡贵踏入西厢。一个男人掀帘而入,打量着小女孩道:“她终于会说话了?囡囡,叫父翁。”

这个男人应当就是殷夫人的丈夫——殷书生了。两人共同生育了女儿,但殷书生一眼都没往赵沉茜的方向看来,仿佛妻子只是个抱孩子的工具,他只关心女儿会不会叫爹。

然而,囡囡看到殷书生,像被陌生人吓到了,哇得一声大哭起来。赵沉茜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将孩子放回小床,试图像先前那样哄她:“别哭了。”

但囡囡还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声将外面的人惊动,殷婆婆叉着腰,不耐烦道:“你快去哄她,呆在那里干什么?”

一个穿茜红色褙子的女子靠在门栏看了许久,终于找到机会,娉娉袅袅走进来,柔声道:“姐姐做了一天家事,想来辛苦了,没力气抱孩子。要不,让妾身试试?”

女子一心想表现自己,自信地上前,朝孩子伸手:“囡囡乖,让姨娘抱……哎呀。”

囡囡避之不及地甩开女子的手,一个孩子能有多大的力气,打人虽然不痛,却很下脸面。女子难堪地停住,顺势将手收回,另一只手严严实实捂在手背上。

殷书生看出不对,忙问:“芙蓉,你手上怎么了?”

被称为芙蓉的女子越发刻意地捂住手,指甲飞快在自己手背上掐了个印,面上淡笑着摇头:“妾身没事。”

殷书生沉着脸拉开她的手,果然,看到她的手背上被划了道红痕。殷书生大怒,指着大哭不止的囡囡骂道:“你个不孝女,竟然抓伤你二娘!芙蓉,快去涂药,你的手这么细嫩,可不能留疤了。”

芙蓉顺势柔弱地靠在殷书生身上,余光瞟了眼赵沉茜,娇娇怯怯道:“可是,妾身还没有给姐姐敬茶……”

“先别管这些虚的了。”殷书生捧着芙蓉的手,心疼地吹气,不假思索说,“她什么时候都有空,但你的手要弹琴作画,可不能马虎。”

赵沉茜弯腰哄小女孩,都懒得听后面两人的对话。不出意外,这位芙蓉就是殷书生新纳的妾了,难怪他们进门时,邻居在说恭喜。殷夫人在殷宅的日子可真热闹,一个刻薄的婆婆,一个薄情的丈夫,还有一个不省心的妾。

芙蓉和宫廷那些娘娘贵人比起来,段位实在太低,赵沉茜都懒得给她正眼。赵沉茜看囡囡哭出满头汗,轻手轻脚把她衣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解开,头也不回说:“芙蓉姑娘受了伤就赶紧去包扎吧,郎君你帮客人包扎完,记得让她去庙里拜拜。囡囡连指甲都没有,芙蓉姑娘手上凭空就出现了痕迹,怕不是中了邪。”

赵沉茜客气地称芙蓉为客人,还故意叫姑娘,哪家未出阁的姑娘会和别人夫婿走这么近?殷书生和芙蓉一齐尴尬,殷书生咳了声,道:“其实……”

“赶紧去包扎吧,再晚些,指甲印都要没了。”赵沉茜怎么哄囡囡都不停,彻底没了耐心,回头,冷冷看向那对贱人,“出去。”

她脸上没有大表情,语气也平淡至极,和凶神恶煞一点边都不沾。但殷书生和芙蓉看到赵沉茜的眼睛,不约而同打了个寒战。

殷书生暗道奇怪,这个妇人今日怎么怪怪的,竟有几分知府大人不怒自威的架势。殷书生自己都觉得他疯了,竟然会冒出这种想法,一个连洗衣做饭带孩子都做不好的女人,怎么配和知府大人比?

殷书生挺高胸膛,为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胆怯找回面子,威风凛凛指使妻子道:“你看着囡囡,让她不要再哭了,被街坊邻居听到了岂不是会说我们没家教?这是芙蓉,以后,你们两人要和睦相处。她什么都不懂,你做姐姐的,要多照顾她。”

说完,殷书生就揽着芙蓉,大摇大摆地往外走,芙蓉也很配合地弯了半截腿,“小鸟依人”地出去了。

赵沉茜都没有回头看他们,专心地哄孩子。规则四说不要让孩子哭太久,虽然没规定多少算久,但赵沉茜有预感,囡囡再不停,就要触发惩罚了。

殷夫人设计的幻境,还特意将自己的婆母、丈夫、妾放置在其中,赵沉茜一点都不想知道违反规则会有什么惩罚。殷书生和芙蓉出去了,西厢房立即显得宽敞许多,那股渣男味和劣质脂粉味终于散了,囡囡也渐渐停止了哭泣。

赵沉茜松了口气,她猜得没错,囡囡就是因为殷书生进来才哭的。孩子对情绪其实很敏感,能本能识别出谁喜欢自己,谁对自己抱有恶意。这一点,作为一个同样在父亲的厌恶中长大的孩子,赵沉茜很有感触。

哭对孩子来说是一件很累的事,囡囡小脸哭得红扑扑的,衣服都被汗湿了。赵沉茜伸手在她后颈试了下,心知不妥。

她虽然没养过孩子,但从小在宫廷长大,见惯了女官照顾懿康、懿宁姐妹,耳濡目染下也知道一些常识。小孩子身体十分脆弱,出汗后如果不及时换上干燥的衣物,随便一场小病就足以要了孩子的性命。

可是殷婆婆还在院子里指桑骂槐,如果她打开衣柜,暴露了容冲怎么办?但赵沉茜始终没法看着一个小生命不管,哪怕这并不是她的孩子,哪怕这并不在真实世界。

赵沉茜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拗不过良心,去衣柜里拿衣服。她小心挡着门外的视线,虚虚将衣柜拉开一条缝,和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正面相对。

容冲仿佛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她才刚拉开衣柜,容冲就将一叠小孩子的衣物递给她。赵沉茜扫了眼,发现他竟然不是随便拿的,而是备齐了一整套。

容冲以前可是众星捧月的小少爷,哪里会关注别人,现在他竟然知道小孩子要换什么衣服了?赵沉茜心里很诧异,再一次怀疑,他真的没有成婚生子吗?

当下显然不是问话的时候,赵沉茜静静看了他一眼,从他手中接过衣服,关上衣柜,走回小床。整个过程流畅自然,屋门外的殷婆婆没有发现一点异样。

赵沉茜赶鸭子上架,生疏地给囡囡换衣服,不可避免地听到殷婆婆的脏话。

“不会下蛋的母鸡,自己一分嫁妆都没有带进来,还生了一个赔钱货女儿。别人一生一个大胖小子,活泼壮实还伶俐,她倒好,自己不值钱,生下来的女儿都两岁了还不会说话,怕不是个傻的,以后不知道要殷家贴多少钱才嫁得出去。真是好人没好报,当初要不是我们家看她无家可归才收留她,她早不知死在哪个臭水沟了,结果她非但不报恩,还恬不知耻勾引郎君,勾得我儿不得不娶她。我儿今年可考中了解试!要不是被某个不下蛋的母鸡占了位,我儿说不得要娶官家小姐呢。唉,我真是命苦,夫婿死的早,唯一的儿子好不容易出息了,却救起来一条恩将仇报的蛇,硬生生被耽误了前途。早知道,不如让她死在外边!”

殷婆婆恶毒的谩骂中,零零散散透露了殷夫人的来历。赵沉茜在朝时天天和人吵架,比这更高级的脏话她都听出茧子了,殷婆婆的粗鄙之语根本不配牵动她的情绪。赵沉茜反而更在意话中的疑点。

剥离殷婆婆对自家好大儿偏到没边的美化,不难推出来,殷夫人并非明媒正娶,而是多年前流落街头,被殷书生所收留。殷书生贪恋殷夫人的美色,为了将她永远留在家中就娶了她。

殷婆婆虽然口口声声嫌弃殷夫人,一副殷夫人配不上他们家的姿态,但看殷婆婆的泼妇架势和满嘴脏话,分明殷家才是不上台面的那个。

早逝的殷父想来没有给这母子俩留下多少钱,殷婆婆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在底层打转,才习得这一身泼妇做派。她没有另嫁,又供着一个读书的儿子,哪来的钱住这样规整体面的院子呢?

只有一个解释,殷家的钱,是殷夫人带来的。殷夫人进门后,殷家才逐渐富裕起来。殷书生一心只读圣贤书,无需再为生计发愁,终于以三十高龄考过了初级解试,甚至有余钱纳青楼女子为妾。

殷夫人做了什么,才让殷家转运了?殷夫人在蓬莱岛上的神通,是后期另有造化学的,还是天生就有?若她一开始就有神通,为何会需要殷书生救?

赵沉茜想得入神,不知不觉衣服换完了。她的手指被一个柔软的东西握住,她猛得回神,一低头就看到一双乌黑湿润的眼睛滴溜溜望着她,对她毫不设防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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