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前用破旧篱笆圈一小块空场。
空花盆、菜缸都靠院子角落扣着。
黑庄屯家家房檐挂干辣椒、干玉米。唯独他家没挂。
院门也是篱笆钉的,没锁。
我推开篱笆门,进院子,趴窗户玻璃往里看,屋里没人。
带路的已经进了屋。敢情都不带上锁的。
跟着进了屋,看了看,觉得确实没必要买锁。
屋子里只有一口碎砖炕,炕上光秃秃的,连枕头被子都没有。
那头有一黄土干打垒灶台,上支一老柴锅,旁边墙上挂一老脏瓢。
灶台和炕和之间有一只朽木方桌,黑黢黢的,摇摇欲坠。
她问我:“你给他捎什么信儿?”
我顺手把老脏瓢摘下来,说:“就是想借他家这瓢。”
她将信将疑,看着我。
我是打小撒谎,出口成章,说瞎话不打磕绊。
她自言自语说:“老太太八成又疯去了。天天上山。”
我忽然后背发凉,掏出一棵香烟想强制自己镇定。
我问:“他妈今年坎儿年么?”
“他妈今年……她属……”她那儿掐指换算。“不是坎儿年啊。”
我松一大口气,打开火儿机试图点烟。
手哆嗦着,火儿机火苗死活点不着嘴里叼的香烟。
她一屁股坐炕上,真拿自己不当外人。
我的烟终于点着了。
她伸手把烟卷要过去,美美嘬着。
我坐她旁边问:“他妈为啥疯的?”
她说:“说来话长。得先从他爸说起。村子里都说他爸是叫他妈气死的。”
我从烟盒里又扥(dèn)出一根儿烟,问:“为什么?”
她说:“他妈到处骚呗。都说是黄仙投胎。听说不管哪年都系红腰带,镇着魔性。”
我激灵一下,刚扥出的这根儿烟掉地上了。
她替我捡起来,给我对上火,递给我。
我接过来。
她继续说:“那也镇不住。他妈还是到处出去勾搭男的,尤其小伙子。他爸听说了,不信。听得多了,就起疑。后来撞上过。后来他爸就气死了。后来他妈就疯了。老人都说这是病,花痴病。”
窗外。
天擦黑了。
雪花又开始无声飘落。
我心里担心我妈,已没心思听她慢慢絮叨。
我踩灭烟头,起身告辞说:“嫂子你坐着,我先回去。”
她很舍不得的样子,母狗一样望着我,轻声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