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崇闻言笑了,不以为意,又将话题拉回来,道:“公主不要骗我这个老头子了,你刚才说的那个主意虽好,但不好实行,你必定有好办法。”
裹儿道:“什么都瞒不过姚公。财富不均,赋税一定要改,但不是一蹴而就,先试点,再慢慢扩大,然后推行全国。地税慢慢取代租赋,再加上定户等收户税,绕过免税的群体。”
姚崇闻言,接着道:“择一二能吏在狭乡试行,丈量土地,清查户口,缓缓图之。”
裹儿抚掌赞道:“就是这样,缓缓图之,不可操之过急。”
姚崇笑道:“这事老臣去办。”公主太激进了,万一操之过急,贬了公主事小,若因此牵连换了皇帝,只怕再没有这样的环境能让自己一展所长了。
姚崇回中央入仕时,心中百般不愿,那皇帝刚愎自用,又添了唯唯诺诺的性子,但无奈圣命难为。但任官时间久了,明白这一家子的性子,就忍不住称赞如今的政治环境。
怪不得诸葛亮对刘阿斗忠心不渝,姚崇忍不住感慨。当然他不是诸葛亮,顶多算个蒋琬费祎董允之流。
裹儿想这姚崇是老成持重之臣,且她自己又是个心中无垢的,只问江山社稷,不计较个人得失。姚崇愿意与自己一起改租税,裹儿欣喜还来不及,于是连声说:“姚公但行就是。”
说着,她又道:“税越简单越容易收。”
姚崇忍不住身子前倾,问:“公主还有什么好主意?”
裹儿卖了关子,摇头道:“姚公,请称呼我的职务。”
姚崇笑起来,叉手笑道:“李相公。”
裹儿一字一字道:“榷、盐、茶、酒。”
姚崇听了,如醍醐灌顶,恍若仙乐齐鸣(铜钱碰撞的声音),又笑又赞,道:“好,好,这个好!”
百姓能用得起茶酒的不过寥寥,多是豪富权贵人家享用,茶酒的卖价中加税正好。
至于盐税,人人食盐,每人每天食盐又有定例,豪富人家人多,自然买的盐多,这比定什么户等方便多了。
裹儿继续道:“我原是想着榷盐免丁。”
姚崇道:“只怕咱们这代免了,后面的不肖子孙又要加上。”
裹儿说:“即便没有这个由头,不肖子孙想征税,什么由头都能想出来,这就是苛捐杂税的来源,说不定连没见过蜡烛的人家也要收蜡烛税呢。”
姚崇也道:“一代人有一代人要做的事情,谁又能想到太宗皇帝当年苦心孤诣定下的田制兵制,如今却不适用了呢?”
裹儿道:“咱们这一代人把这些事情做好就行了。”
姚崇说:“公主,你把榷盐的事情写成奏疏,相公们群策群力,早日实行,一来是增加税收,二来是也为以后的赋税改革打个头。”
裹儿一口应了,说完赋税,又提到了兵制。姚崇笑说:“这事得请张相公过来商议。”
见裹儿点了头,姚崇便找人叫来张仁愿。半日后,张仁愿来了,闻听说的是府兵制,立刻集中精神,将往日自己琢磨出的法子也都说了。
这三人都是宰相,一人是工部尚书,一人是户部尚书,一人是兵部尚书,举足轻重。
张仁愿唉声叹气,追问:“府兵难道真不成了?”
姚崇摇头,裹儿也跟着摇头,说:“张相公你最是清楚这件事,也最先察觉。一二十年前就有府兵逃亡,我们当日只以为是贪官污吏使百姓活不下去,但现在看来那是表,根子在于授田减少。”
张仁愿道:“就像之前括户那样,把田地括出来,继续授田,可行不可行?”
姚崇道:“大势浩浩汤汤啊。我心里有个算盘,也不想这样,但还是要早作打算啊。”
张仁愿苦笑说:“只能募兵了,募兵啊……强兵悍将……现在的军制要改。”
裹儿说:“劳烦张相公了,既不能出现张相公口中之情形,又要保持大唐军队的战斗力。”
张仁愿深吸一口气,对这种既要又要的人忍了又忍,然后看向姚崇问:“军费如何开支筹算?”
姚崇心中一座大山(租赋改革)未去,又迎来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勉强扯出微笑说:“这是大事,户部必须支持。”
说着,又捡了几句子刚才与裹儿商议的话语说给了张仁愿。张仁愿心中有了底,笑说:“有你们在,我放心。”
但是姚崇和裹儿的心都揪了起来,这钱不是张仁愿管,是他们主管啊。
三人又议了其他的事情,喝过茶就散了,其他几位相公见状,好奇问了几人,这姚李张三人没有太多隐瞒,就说了均田和府兵的事情。
其他人听了,再三追问过姚崇如今户部的田地和赋税情况,姚崇苦着脸摇头说了。众人听了,也是心惊胆战,万幸现在时间尚早,能够从容处置。
下值后,裹儿先去皇宫将此事说给了父亲和兄长,二人早已听裹儿提过这些,现在更加清晰了。
李显明显焦虑起来,裹儿和重润都来安慰他道:“阿耶,这事说急也急,说不急也不急。至少有一二十间的时间,让我们慢慢找到解决的办法。”
“哦,一二十年啊。”李显瞬间平静下来,一二十年后能解决的事情,就不是他的责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