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崇想了想,道:“若宫中不兴什么大工程,倒不成问题。”
裹儿立刻说:“我问过陛下了,陛下说,各处的行宫都能用,不必建什么宫殿行在的,只叮嘱说工部的水利工程要紧。”
众人听了,纷纷道:“陛下仁德,心怀万民啊。历代明君皆有轻徭薄赋的美政,不就是说的是现在的情况吗。”
几人夸耀了一番李显,至于第三天税收时间都没什么意见。固定纳税时间能使百姓在其他时间安心生产,这是一项利于百姓的好事。
众人在裹儿的奏疏上署了名,当日就递了上去。奏本移到重润的案上,他看过之后,批了朱笔,下发下去,诏令四方。
姚崇本以为安乐公主意见采用她至少会高兴,但见她依然面色愁苦,郁郁不乐,找了机会问她缘故。
裹儿说:“姚公,你说这天下的田地还能授几年?”
姚崇一愣,心中默默盘算,半日才道:“只怕四五十年后就无田可授了。”
话一出口,他忽然感到脊背发寒,汗毛都竖起了。
他想到了府兵,大唐延续前朝,实行府兵制,兵农合一,国家授田给百姓,百姓用田地上的收成,自备军资、武器、马匹、粮食等等,负担十分沉重。
可以说,授田是皮,府兵是毛,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国家无田可授,那国家的卫府只怕也轰然倒塌。
这个国家面临着前所未有之变局,改成功了,海清河晏,再强盛百年;得过且过,姑息放任,只怕与前汉一样,逐渐分崩离析,国祚不过二百余年。
惨淡的结局让听着太宗故事长大的姚崇不能接受,现如今陛下垂拱而治,素有仁名,同僚都是有才之士,这样好的条件不去做事,他算是白活了一世。
第149章反对公主府一败涂地,宫中是什么情形……
姚崇回过神来,找了一处僻静的屋子,问裹儿个清楚。裹儿知他品性,对于赋税之事,自然是如实相告。
她问:“姚公,你说朝廷无田可授时,能强行征收土地多者的田地吗?”
姚崇摇头说:“不能,如此天下就要大乱。”
裹儿再问:“那国家赋役何所出?田地最多的人不一定纳最多的赋税,但田地最少的人一定要纳超出自己承担范围的赋税。”
姚崇想了想,看着裹儿说:“老朽愚钝,公主有何高见?”
裹儿盯着姚崇精明但又坚毅的眸子,忽然笑说:“姚公,要坚持去做这事?自古以来,变法者没有好下场,商鞅车裂、吴起万箭穿心……姚公,还是不要听了,做你的救时宰相罢了。”
姚崇闻言,哭笑不得,他怎么会这么容易被激将法所激将,故而说:“公主不要绕圈子,快给老朽说说。”
裹儿仍是认真地盯着姚崇的眼睛,仿佛是寻找他说谎的证据,“你真的要听?不,不,还是算了,我不想多费口舌,你又不会施行。”
姚崇说:“公主你现在怎么这么婆婆妈妈,我什么人,你不知道?只有利于国家,利于社稷,即使拼了这条命,我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姚崇从则天皇帝一朝走到现在,无比庆幸如今的政治环境,朝野上下君臣一
心,只为国家苍生筹算。
当然,他也敏锐地感觉到大唐正处在前所未有之变局,若是变法成功,那他可就青史留名,大书特书,而非竹简之上,两三句笼统的称赞,与历史上的其他贤臣,并无不同。
裹儿见姚崇神情坚定,遂没有再说其他的,只道:“国家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均田与府兵,只怕不能再强行施行了。”
姚崇重复了前一句,心有戚戚焉,“是啊。”
裹儿说:“那些穷苦百姓没有赖以生存的田地,朝廷想要征税也征不来,不如改税丁为税产。”
姚崇低头思索,租是以丁为单位征收,调则按户,虽然名义上与田地没有区分,但是以朝廷授田为基础。
想了半日,姚崇问:“税产是税那些产?”
“田地……”提到这里,裹儿不知为何,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和苍凉,除了田地,大唐有没有其他的法子增长国力呢。
姚崇道:“现行的税法中有一条地税,是针对田地的多少儿征收的赋税。”
裹儿说:“我原本想将所有百姓承担的赋税徭役折纳均摊到田地上,田在谁手中,就从谁身上收税,不论是官,是民,是世家大族,是乡野农夫,是皇亲国戚,是庶人百姓。可是……”
姚崇听到这里,身上一阵热,一阵冷,既热血澎湃于公主的话语,又脊背发凉于反对的滔天巨浪。
“怪不得古之变法者,没有好下场。”姚崇感慨万千,又叮嘱道:“公主,这话不要外传。”
裹儿点头叹息,姚崇则十分好奇,为什么一个皇室公主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来?
裹儿想了想,指着自己的脑门,以开玩笑的口吻说:“我与别人不同,有宿慧。”
姚崇笑起来说:“原来这样啊,公主可否知道自己的将来?”
裹儿的笑容一凝,仔细想了半日,摇头说:“不知道,等我回去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