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鸟雀啼叫起来,院内响起几道捕快们的交谈声。
宋萝翻到那页,动作熟练地拾起一张张绣帕核对。
这活她已在绣坊做过数次,速度极快,沈洵舟原本弯下身帮忙,见她如此熟练,便靠回窗边,时不时看她一眼。
一阵风吹起宋萝额前散落的发丝,她念绣品的声音顿了顿。
青年一只手打开窗,修长指节扣住窗沿,漫不经心地望向她,“浮云雀锦上添花挂屏。”
是她方才所念绣品的名字,挂屏一端握在她手中,沿着箱壁垂落。
沈洵舟扫了一眼:“怎么了?”
宋萝将账册上最后一个绣品名称指给他看,凑近了一点:“是最后一个,那牡丹绣帕,的确是多出来的。”
随着少女倾身,一点幽微的香气传来。
沈洵舟轻敲窗沿的指尖骤然顿住,眸色有些奇异:“多出来的?真是。。。。。。奇怪了,这几箱绣品从裴府带回衙门,一刻也未停歇,除了宋姑娘与衙门内的捕快,碰过它们的,只有本官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真的在疑惑。
宋萝捏了下手心,轻道:“大人手中那张鸳鸯戏水的绣帕,同样不在这账册中。”
当初在裴府,沈洵舟当众拿出那块绣帕,意为栽赃裴勋。
院中他亲口承认,自己想杀了裴勋。
桌上那只未烧完的蜡烛跳了跳。
审视眸光从她脸上扫过,沈洵舟面上没什么表情,极黑的眼瞳盯着她与她手中的蓝色账册。
静了片刻。
他开口道:“宋姑娘这是在威胁本官?”
宋萝轻轻摇头,打开腰间布包,拿出一截断的箭身,正是从十五身上那支箭上砍下来的。
她将箭身置于掌心,忽然跪下去,让语气多了几分颤抖:“民女不敢,去取账册的路上,我与十五大人曾遭受箭击,那人意为,灭口。”
眼前洁白掌心在颤。
沈洵舟盯着那半截箭,十五还没来得及向他禀告,但裴勋果然出手了。
看她模样,怕是下手不轻。
宋萝咬着唇,一副从生死关头走了一遭的神情,眼眸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点恨意:“是裴大人派来的人,要灭我的口。”
沈洵舟极轻地笑了下。
比想象中更聪明。
这笑意如昙花一现,很快消弭不见,那双极黑眼瞳漾起一点冷意,正要开口,却听少女先一步说道:
“民女此为,向大人投诚,求大人护我。”宋萝扬起手中账册,尾端落于未烧完的烛火上,火苗席卷而上。
火焰向上窜起,遮住她半边脸颊,眼眸却极为坚毅,一字一句道:“宋萝虽只是一个小小绣娘,却也懂得知恩图报,绣坊姐妹待我极好,珍珠更是将我接济家中,裴大人先是将绣坊灭口,后又对我步步追杀。”
“我便是一个纸人,也有脾性。”手中账册落下,湮没成灰,宋萝双手覆额,向他一拜,“我愿帮大人作证,助您扳倒裴大人。”
这话中的恨意落入耳中,沈洵舟挑了下眉,竟觉得情理之中。
她好像就是这样一个人,平日里柔柔弱弱的,但却是个懂得用聪明掩盖锋芒的少女,只是一旦触及到姐妹亲情,便会情绪失控。
无论是书房那时提到许珍珠被挟持落下的泪,还是看到绣坊的人被灭口时无声的哭泣,亦或是此刻烧掉账册的孤注一掷。
沈洵舟在官场浮沉好几年,对人心洞察极为敏锐,无数人曾骂过他玩弄人心,媚上欺下。
她的种种行为,简直就像。。。。。。亲手把自己的软肋,递上来。
他涌起一点奇异的心悸,好像心脏被扯开了一道缝,从外灌进微凉的风。
这种感觉是危险吗?
少女柔顺地覆着身,青色裙摆铺在他房内地板,仿若无害。
宋萝抬起头,又说道:“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民女忽然想起,这张牡丹绣帕,绣样确有不对。”
沈洵舟捂着胸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那感觉更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