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想想,记起来了。谢岩入学的时候,只从家里拿了一点纸墨,他还说用完了再添置。
他再看看桌上的稿纸堆,心中叹气。这事是他疏忽了,低估了谢岩的用纸量,只怕乌平之早就察觉了。
也是苦心,想出这个法子,送纸墨给谢岩用。
陆杨讲给谢岩听,谢岩缝书的动作都顿住了。
“啊,我还是太呆了。”
谢岩想了想,想不出来乌平之是不是有多的砚台。砚台贵,便宜的都要几钱银子,能省还是省。
他说:“改天我去他家找他,看看他功课,顺道看看砚台。”
陆杨兜里有钱了,就想谢岩珍惜一下好友情谊,谢岩听他的:“那我不去看了。”
下午还有些时辰熬,谢岩缝好书,就来做功课。
私塾的课业还好,他们这批秀才都在准备今年的科试。
童生试是三年两考,秀才的岁试与科试则与这两考同期,一般与院试挨着。
岁试是对秀才学问的考试、评级,科试是拿乡试的入场资格。要么秀才们先考,要么童生们先考。考场和题目形式都差不多。到院试时,考官是学政亲临,比县试和府试严格。考期就看学政到县的日子,一般会提前一个月出告示,让学生们准备起来。
题目相差无几,谢岩准备起来就容易。
他跟陆杨说:“在我看来,从乡试起,才算是正式踏入科举场。科举说是抡才大典,在乡试之前的考试,却非常刁钻。《四书五经》里选句子,原句子也能出题,但这个题很难答得出彩,最简单的,才最难。截取上段或者截取下段的次之,两个句子胡乱拼凑的也有,这两类题型,我觉得难度差不多。这些年看下来,其实就是考的文思敏捷,看答卷人有没有急思、巧思,文笔差不多过得去,韵脚能压上,格式再无错漏,八成能取中。
“到了乡试,就会考一些和选拔人才有关的东西了。《四书五经》在第一场,第二场则会有判、诏、诰、表等题目,后三样是选其一。要考生文理优长,也要看他们是否适合从政。这处答题,其实也有窍门,也就是一些固定的方法。我发现当官的说话都一样……”
他说到这里,铺子里没闲人,陆杨都赶紧捂住他的嘴巴。
“阿岩,可不能乱说。”
谢岩眨眨眼,点点头,陆杨松开他的嘴巴,让他省一些话头再讲。
省了话头,谢岩就说第三道:“第三道题是试策,殿试之上也是策问,天子问,学生答。乡试开始有策问题,后面的会试,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春闱,也考策问。再到最后的殿试,还是策问。”
越往后,文章题型反而越不刁钻,对考生是否适合当官的考验会多起来。
经义题里,对考生的思想考问多过他的文章巧思。
陆杨听得心里七上八下的,他觉着谢岩不大适合当官,心思太浅了,人也单纯,没心眼,又不够狠。
谢岩似乎看出他的忧虑,勾唇笑了下:“朝廷也需要读书人的,我跟乌平之聊过了,他跟我说,历代很多状元榜眼都耗在了翰林院里,一身抱负无处施展。我觉着这里不错,我喜欢。可以看很多书,也没什么油水可以争,勾心斗角少,要是能让我拆书就更好了。”
他说着,也叹气:“梅先生说外头的厉害书生很多,我不知道我出去以后,能排第几。”
要去翰林院读书,可不容易。
说完,他还安慰陆杨:“其实我挺聪明的,你之前处理村里的事,点我几句,我也能跟着你的思路走,想出法子。这一回有了经验,我知道我的短处在哪里,明年之前,我会多多用功,好好钻研。高了不敢想,举人一定考上。”
陆杨不懂科举读书的事,听完先给予肯定,再是夸夸,心里把这些东西过一圈,大致能懂。
再往上考,什么策问、什么诏判表,一听就不是《四书五经》相关的东西,书难找,文章难寻,学起来困难。
陆杨盘算着,他可以跟金老板有个合作,银钱上多让利一些也没关系,但要金老板帮忙,多找一些文章来。
这事要见见乌平之再说。乌家本来就会在京城寻摸文章,金老板再厉害,也就是个县城的小书斋老板,以生意来说,还没乌老爷厉害。只是开着书斋,认得的书斋老板多,说不定有好门路。
再是张大人那里,找个机会,看看能不能搭上关系,送送礼。
这位是正经进士出身的,别的东西不好说,进士文章少不了。借来看看也是好的。
然后是县学的教官们。上次陆杨见过,他们都对谢岩挺好的,都是惜才的人。
谢岩不好去县学读书,但私交也可以啊。往后看看不能去他们家中拜访。
若是不便,就请私塾的梅先生会一会老朋友。
陆杨记得,这些教官们很穷。
读书人两袖清风,穷日子不好过,接济太多遭人厌烦,不如在屠户哪里存点猪肉,以后恩师们割肉吃,可以不用给钱。
在屠户那里存猪肉,是百姓过日子常有的事。
某个年节,家里收的肉多了,吃不完,会送到肉摊,让屠户记着斤两。算他存的。
存来的肉,屠户当时就能转卖给别的客人。他往后来割肉,就是新鲜现宰的猪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