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本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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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封闭术越来越好了;我很难见她一面。纸页之间的时间没什么可做的,有些时候,我就走在过往的学生生涯之间,经过记忆中的粗糙石质走廊,手按在左胸,感受到那个不属于记忆或墨水的心跳。我必须承认这有些怪异,突、突、突,另一个活物的心跳在我之中搏动,听听,咚、咚、咚。
它不是情愿为我搏动的。我用一以贯之的手法,阴谋,欺骗,强取,把它从她身上挖了下来,变成了我的东西。她不情愿也没用,我很公平地把我的一部分同她做交换,说真的,她应该为此感到荣幸;我以前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公平交换一说。
啊,我不是说我变得愿意做个诚实、正义、拿东西要给钱的好巫师了。我那时只是很乐意——很乐意让她从此永远有着我的一部分;她想要摆脱我干干净净地去拯救世界,那么我很高兴用这件事毁掉她的希望,就像她那么热忱地要为了——爱?愿望?——毁掉我一样。而且,把手放在胸前,听听,想想,我走在霍格沃茨五十年前林立的石柱走廊时,我坐在有求必应屋那间舒适安静的小房间里时,她在五十年后几乎没什么变化的走廊上时,她睡前将头靠在柔软的枕头上时,我们能听到自己的内部,深处传来同一个声音。
非常可惜,她同我见面时从来不说,虽然这并不意外。
我们在这几年里寥寥几次的见面大多发生在一个学年的结束时期,我想那是期末考试和那些待办事项——拯救那些蠢货——带来的机会,不光因为我计数的日期,还因为她每次见到我时都显得焦躁而不耐烦。当然,她每次见我时都不愉快,不过我很擅长看透人的心情,知道那些不愉快不全是为了我。
“你到底想干什么?”
霍格沃茨图书馆里书架林立,安静异常,因为连一个学生、一位教授,甚至连图书管理员都不在,她的声音显得就非常清晰。我把桌上的墨水瓶和羊皮纸推到一边,毕竟记忆里我既然可以让所有人消失不见,当然也可以让审查论文的教授少管闲事。我在看她以前扫了眼这个图书馆里最受欢迎的角落,旁边的书桌上有本不错的低年级魔药辅导书,还有被借烂的《霍格沃茨:一段校史》,另一个桌角则乱糟糟地摆放着学生们中最受欢迎的什么魁地奇故事,或者规则介绍书。我原以为我以前的同学们看的书还不至于太落后于时代呢。
她那时还是十一岁的样子,浅亚麻色的头发披散下来,乱糟糟,没梳过,当然了,睡梦里把她拉来就是这样。她抱着手臂,我看到魔杖在她手里。
“我没有什么可以做的。”我说,合上手里的论文参考书,“那要等到明年,不是吗?”
她似乎感到惊奇一样瞥了我一眼;我笑了笑。
“不,不,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让故——一切正常发生?”她啧了一声,“预言,先知,无论什么,你知道我不会放任吧?”
“当然了。不过我觉得你需要重新考虑。你想再听听上次的故事吗?”
阿斯托利亚?她的声音放低,眼睛里闪烁着恼怒的神色。不,不。我在说的时候感到快意,毕竟让她感到惊讶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还是在坏的方面。你知道吗?我上次忘了告诉你,如果你不是让波特把我们杀了,我原本想告诉你,阿不思·邓布利多活不长了。
她的眼睛睁大了。我继续笑。还记得你告诉他我的魂器的事情吗?当然,我想,就是没有你,他要是找到我,花上一些时间,总也能想到的。不过你早早告诉他了,省去他思索的时间,他就立刻行动起来了。你认为这很好,尤其是你还知道我在戒指上放了诅咒,你提醒他小心——
不过,看来邓布利多也不是什么聪明老头。他肯定是在什么时候忘了你的小提醒。他的惯用手是右手吧?但他在火焰杯开赛那年开始用左手施魔法了,身上还带着我很熟悉的诅咒气息。唯一让我惊讶的就是他居然没有马上就死,不过,我想,即使再能拖,他也活不过第二年。
看啊。我说,看到她脸色变得苍白,她的手紧紧握住魔杖。看啊,你要是不提醒,他会不会多活一两年呢?……亲爱的温茜,不要觉得你的一两句话就能对抗一切……人是种忘性大的东西,你在他们眼里可远没有想象的那样让人印象深刻,不是吗?
“闭嘴。”
她把魔杖对准自己;我阻止得慢了一步;当她消失时我才举起魔杖。噢,我看着魔杖想起来,我毕竟不那么擅长阻止别人死。图书馆又变得人来人往起来,阿布拉克萨斯和他的朋友坐在我旁边。我们来做梅乐思教授的论文,不过他的一个朋友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另一个拉文克劳女生的事,我当时几乎就要离开到另外一桌去了。他想跟那女生出去约会,他想得到她,这关我什么事?我当然知道怎么跟女人打交道,但为什么要为这个可怜虫浪费时间?
“唉,我就知道。”他好不容易住嘴,又看了看无动于衷的我和阿布拉克萨斯,突然发起牢骚来,“阿布,啊,还有你,汤姆,尤其是你,女生们都想跟你们出去,所以你们才不在意我呢。”
“是吗?”阿布拉克萨斯翻了一页,把莫名其妙出现在他面前的羊皮纸和墨水瓶又推回来,“那你要思考你是不是太容易被得到了。”
“你有病吧?我有那条件?”他好像生气了,我真不该挑这段记忆,“得不到所以才要追求,而且我想要她!你们今天都是拉文克劳吗?”
书页归于沉寂;阿布拉克萨斯、老同学、怒气冲冲的图书管理员和大书架都溶进无墨迹的纸张间。我听着寂静里的心跳声,为脑子里那个想法觉得有点好笑,也有点有趣,或许这段记忆的引用倒也不是完全的败笔。
我们第二次见面的场景被我设在圣诞节,那天应该也是她二年级的圣诞节。赫伯特·比尔利教授在某年组织了一场圣诞节哑剧演出,改编自著名的巫师童话《好运泉》。必须要说,他布置得很用心,整个礼堂装饰着蜡烛、雪花与各种各样的彩灯和植物,木板搭起的舞台在礼堂最前面,平时吃饭的长桌被变形成剧院似的椅子。
温斯蒂来的时候好像还不知道自己到了哪,她在观众席最末呆了一会,最后还是我挤过座位和人群拉着她坐到前排。周围有人跟我打招呼,也有人好奇她,不过巧妙地糊弄他们再容易不过了。诺特在前面占了一排位置,看到我来时惊讶地张开嘴,不等我说一声,就默默带着几个人走了——临走前讨好地笑笑,他向来识时务。邓布利多负责布置的好运泉和草坡已经在舞台上摆了出来,不过我不想看到他,所以他此时没有在上面做最后的调整。
“你在做什么?”她怀疑地问我,但不介意坐下。
“请你看戏。”我诚实地说,“霍格沃茨的圣诞节哑剧。”
她神色仍然警惕,但此时礼堂灯光暗下来,随着弗利维指挥的乐器奏乐,哑剧开场了。三个女主角和男主角一起出场。他们来追寻有魔法的泉水,比尔利教授挥舞魔杖,金色的旁白便随着故事的开展和他们的表演变幻。家喻户晓的无聊故事,阳光普照的日子几个蠢货追逐无魔法的幻觉,居然最后因为莫名其妙的幸运得了好处。我记得我当时坐在最后排看《毒菌大全》,不得不在周围施好几个魔咒,防止被打扰。
她的心思不在戏剧上,只是偶尔瞥两眼舞台,就侧过脸看我,试图找出我的阴谋。
“你也不看戏。”她最后下了判断,“浪费时间对我们都没好处。有话快说——我确实想了个办法让卢修斯不敢丢掉你,但我不觉得这是错的;就算错了,也轮不到你来指出。”
大礼堂灯光昏暗,只有舞台上的光源映着我们。她的脸一半隐在黑暗里,另一部分模糊柔和,倒像走廊里挂着的油画像。她原本是湖蓝色眼睛,光线变化下却有更多层叠的颜色。戏剧剧院被某些闲人钟情的原因正在于此:环境昏暗、互相接近、不算吵闹的背景音。我以前听阿布拉克萨斯说起这些时就想过,多么适合诱骗人啊;不过一直以来,我根本不需要用上这办法也能骗人:几朵花和好听的话就够了。
“我没有浪费时间。”我说,控制自己不为待会的场景扬起嘴角,“我有在接近我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