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端起了桌上的酒杯喝起了闷酒,阿愔这时候已经回去了,大抵是看出了他俩是有话要说,他一向都是这么通情达理,善解人意,但楚君珩知道,他每一次都对身边人的到来充满了期许。
安静的不会言语的少年在离开阁楼前回头看了一眼,细雨如织,裴初背靠窗边锦塌,若有所感的抬了一下头,正好阿愔对上视线。他对他轻轻颔首,少年满足的笑了一下,俯身回礼,单薄消瘦的红衣携着满袖风雨,离开了楼台。
“林无争,你知不知道自己就个祸害?”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楚君珩趴在案几上就开始嘟嘟囔囔,裴初没听清他说什么,也不太想和酒鬼计较。
一直以来楚君珩表现的都是一副纨绔浪荡,不务正业的形象,但裴初也知道他这副表象之下的明哲保身。
就像那位老静王,在先帝诸多兄弟没剩两个的现在,与另一位老皇帝临终前就便被调遣至偏远封地的南王相比,仍旧在京城里悠闲度日,招猫逗狗的静王显然就成为了结局最好的那个。
哪怕静王府里因为继室与原配之子的问题一地鸡毛,但这么多年楚君珩的世子之位仍旧没有动摇,也足以说明老静王并没有传言般对这个原配之子不重视,相反的多有偏爱。
少年时的楚君珩不知忍受过多少奚落嘲笑,来自他父亲唯一的教导便是隐忍蛰伏。偏偏他心里,有着一个若是隐忍蛰伏,便永远触及不到的男子。
对方站在九天凌云上巍然屹立,让人感觉遥不可及,好像距离他最近就只有眼前这个还在同他喝酒的人,明明懒懒散散,也是放浪形骸,一看就不是个好人的模样。
可偏偏从杏花林里走来时,两人看上去是那样的默契般配。他牵肠挂肚,念念不忘的人喜欢的却是自己身边的这个狐朋狗友,更荒谬的是,这个狐朋狗友这两年还一直在感情上给他出谋划策。
楚君珩心里一堵,伸手上前直接抓住裴初的衣领,将他拉到自己面前。江岸边的风有些冷了,落雨时不时从窗外飘起进来,清新的水汽夹杂着室内的酒香,染在这人身上格外引人沉醉,又觉得寂寥漂泊。
他昏昏沉沉的一抬眼,揪着他的衣领不满的发泄道:“林无争,你就是个狗头军师!老子追了这么久都没追到谢思危,你大爷的是不是故意藏私,你是不是怕老子跟你抢人!”
这人搁这发什么酒疯?
裴初莫名其妙的皱了皱眉,刚喝了酒被他晃得有些恶心,抓着他的手止住动作,扯出自己被揪得乱糟糟的衣领,“怕你和我抢谁?”
“谢思危?”他一挑眉,眸光平静漆黑,声音懒散倦怠,他有些好笑的望着楚君珩道,“我要真想抢,也不会等到现在。”
更何况这个世界都是男人,自认为自己没有断袖之癖的裴初打算孤独终老。他实在不能理解楚君珩的危机感,他哪里知道谢庭芝背着他打了直球。
楚君珩也知道裴初要真对谢庭芝有意思,也不会在上次见面的时候给他创造单独相处和谢庭芝机会,可正是因为如此才更加令人难过。
纠结的情感好像转进死胡同,楚君珩揽着裴初的肩膀,心情悲戚又复杂,恨铁不成钢道:“林无争,这个呆瓜、死木头!”
对阿愔如此,对谢庭芝也是如此,他用力箍住裴初的肩膀,不甘道:“我是不会把谢思危让给你的!”
他下手颇没轻重,裴初半个身子倒在他怀里,微凉的发丝蹭在楚君珩的脖颈处,带起些微痒。楚君珩愣了一下,突然像是被烫到一般收回了手,一张俊脸烫的通红。
偏偏裴初被他这么拉拉扯扯,身上的衣衫都有些凌乱,脑后的发丝如瀑般倾泄下来,微一侧头,哪怕眼角眉梢没有丝毫旖旎,整个人却显出一种落拓的风流,在这烟花之地,便是最妩媚动人花魁,也不及他此刻的半点风情。
“林无争,你果然是个祸害!”
他压低声音这么说,这一次却是裴初听得清清楚楚,少卿大人嘴角一扯,似笑非笑,手肘一顶直接将世子爷顶下了椅塌。
雨打在窗梁上‘啪嗒’作响,逝水见证年少。
***
裴初及冠的时候并没有大摆排场,只是颜皓为他行了加冠,老调重弹的嘱咐了他一番忠孝礼仪,晚饭的时候裴初只与家人一起用餐,一整天都是关门谢客。
他如今身居要职,按理说本不该如此冷清,但裴初这人在官场上到底是不太合群,特立独行起来也没人会说什么。加之他前段时间才刚挨了一顿训,如今低调点,再好不过。
裴初从入朝开始就很少回家,因为公务的原因一般都是住在大理寺,如今难得和家人聚在一起,李子璇兴奋的趴到裴初的大腿,“阿兄,你与我说说抓犯人的故事呗!”
李子璇如今十二岁,也算是个半大少年,生龙活虎,眉目清秀,裴初一回来总要缠着他说个不停。
可惜裴初并不是个会说故事,三言两语就只是将自己的在奏折上的结案报告简略的摘择了些出来,精彩程度半点比不上城西桥梁边说书的大爷。
但李子璇还是听得津津有味,等到裴初讲完了,他扯了扯裴初的衣袖,凑到他耳边偷偷摸摸的问他:“阿兄,听说你在风月陵红颜知己无数,是不是真的?”
“还有,听说你对谢郎君情深意重,遐思羡爱,两情相许,又是不是真的?”
“阿兄,我是不是要多个哥夫了,你什么时候成亲啊?”
他目光充满憧憬,好像还记得小时候说过的那句让兄长把‘漂亮哥哥’娶回家的豪言壮语,显然知道那位‘漂亮哥哥’就是谢庭芝。
裴初难得有些无语,按着李子璇的脑袋给他按了下去,心想着外面的谣言真是越传越离谱,但如今他已经及冠,确实是到了议亲的年纪。
李策和林长青在这方面是不太逼他的,但对于外面的诸多谣言也确实有所耳闻,只是相比起那些对他与谢庭芝之间无中生有的捕风捉影,他三不五时和楚君珩流连花楼的事更让两位家长忧心。
李策不知多少次提着他的耳朵,警告他洁身自好,对待感情要专一。毕竟这小子有过贪恋美色,和人争风吃醋,打架落水的黑历史。当初和他打架的还是如今这位和他寻花问柳的世子爷,实在令人忧心。
林长青想得更多一些,心中最担忧的还是如今裴初在朝堂中的处境,他知道裴初如今行事作风遭人议论,偏他年少气盛,又是个聪明绝顶的,并不在乎这些。
可终日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林长青怕就怕,若是有一天他在这个位置一摔下来,就摔得个粉身碎骨。
第177章全男朝堂·二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