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务一拥而上去撬冯明远的牙齿,姜培生被这情形吓了一跳,他连忙从凳子上站起来,满碗的酸汤面砸在了地上。
姜培生立在旁边看着,约么五六分钟后,小特务散开。冯明远脖子仰着,下巴被卸掉,嘴是大张着的。魏站长的手上沾满了鲜血,他脸色阴沉,恼火地说:“死了,舌头卡进气管憋死了。”
“我能走了吗?”姜培生冷脸问魏站长。
“当然,”魏站长瞬间变了张笑脸,拉起旁边小特务的衣服擦了擦手上的血,说:“我送您回去。”
魏站长亲自开车,姜培生坐在后面。姓魏的一路上嘀嘀咕咕地说个没完,一会儿说冯明远不识时务,一会儿又说他跟着姜司令身边这么多年,的确还是有些感情的,这么死了确实可惜。
姜培生听他讲话一直都没搭话,脑子里反复想着冯明远要吃的酸汤臊子面和他最后跟自己说的几句话。
单要说送行饭想吃一碗臊子面,这本身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冯明远和他都是西北人,本来就喜欢吃面食。警备司令部附近街上就有一家面馆,冯明远推荐他去的,酸汤臊子面做得极好,此前他俩经常去吃。但问题是这碗面里放了许多葱花和香菜,姜培生记得有一次吃饭时,冯明远特意跟他说过自己不喜欢吃香菜,但在人多的时候他不会提起,免得让人觉得事多,但自己吃饭时,尤其是吃面时是绝对不会放的。至于红油腐乳,更是他俩人都不喜欢的小菜,之前去面馆从未点过。
为什么吃送行饭要点一堆自己不喜欢吃的东西?姜培生想着记起来前年过年时,母亲珍绣跟冯明远说过他们老家的一个习俗,救命的恩情相当于给人续命,两人吃相同的饭,便是此后性命相依如同一人。那天晚上,珍绣特意让厨子下了两碗面条给他和冯明远吃。
想到这里,姜培生恍然明白了冯明远到底要他做什么。
“快到中午了,我请姜司令吃个饭?”车停到警卫司令部门前,魏站长回头问。
“不必了,我这会儿没胃口,”姜培生揉揉太阳穴说。
“请您出来一上午,什么也不吃,我这说不过去啊,”魏站长说:“听闻姜司令一贯肠胃不好,还是得准时吃饭。不然就在司令部门口,您看有什么想吃的咱俩一块吃点儿?”
“实在是没帮到魏站长什么忙,不敢让魏站长请客。我这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下午饿了再说吧。”姜培生说着把车门打开。
“那好。”魏站长目送着姜培生走进警备司令部大楼,这才一脚油门调转了方向。
姜培生回去是一堆琐碎的事情,忙到下午六点多胃疼起来了,他才跟副官刘章讲了一声,自己去往从前他和冯明远经常光顾的面馆。
门前的小厮看到姜培生来了,连忙迎上前问:“姜司令今天吃点什么?”
“一份酸汤臊子面多放葱花香菜,配一份红油腐乳,”姜培生说。
“我家红油腐乳可是有点咸,”小厮笑着说,“姜司令确定是要加吗?”
“嗯,”姜培生应了声,坐到靠窗的位置上,没一会儿老板娘亲自端了面和腐乳出来。
姜培生抬头见老板娘脸上笑着,眼眶却是红的,声音也在微微打颤。她问姜培生:“冯参谋长今儿是有事来不了呀?平时见他都是跟您一起来的。”
老板娘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人,皮肤很白,圆脸,圆眼睛,笑起来像个年画娃娃一样特别喜庆。她说自己也是陕西人,家里丈夫早逝,孩子早夭,留下这么个面馆养着自己、婆婆和年幼的小叔子。姜培生见冯明远喜欢她家的面,还开过玩笑要给他说媒,索性娶了老板娘过门。冯明远对此只笑笑并未吭声,姜培生那时候以为是他嫌弃老板娘嫁过人,现在想来是自己没明白其中的意味。
老板娘还立在一边,姜培生沉下脸,说:“不该你关心的事情,不要瞎打听。”
“哎,姜司令说的是。”老板娘听到这话连连点着头,退回了后厨。
这顿面吃得姜培生心里异常复杂,平时能吃一大碗的人,只吃了小半碗便离开了面馆。此后一周他都再未去过,再想起来去吃面时发现面馆已经关了,门外挂着一个小木板子“婆婆突染恶疾病逝,老人落叶归根,近期回家奔丧守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