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海里啐一口,“一把年纪了,丢人得很,咱们白水澳有这么一家子当里正,真是出去都抬不起头。你看人家虾蟆澳的里正多像个样,生生拉扯出一个修水栏屋的营生,好些人家都为此发了财。”
说及此处,他想到一事,往船边靠了靠,同钟春霞道:“你们家不和苏家与卢家走动了,或许不知,也是我年节里自妯娌那听来的,好似是刘兰草家的哥儿卢雨,年前勾上个虾蟆澳来咱们这修屋的匠人,说定出了十五就上门提亲。”
钟春霞还真不知,停下手中洗衣的动作,她疑惑,“那帮匠人汉子在咱们村澳里待了许久,会没听说刘兰草母子的品性?真是什么人都敢往家娶。”
徐家夫郎撇撇嘴,“也不是盲婚哑嫁,就算现在不知,结亲前难道不打听?”
他宽慰钟春霞道:“那等祸害,嫁远些也好,无论过好过差,不碍咱们的眼就是,管他如何。”
第94章年后开张
钟洺撑船路过二姑家时被叫住,全然没想到是为了卢雨一事。
“你是咱们村澳第一个修水栏的人,那批干活的不也是你请来的,可知卢家哥儿和他们掺和到一起去的事?”
钟春霞说出自己的担忧。
“以后少不得还要和这帮人打交道,卢雨若是嫁过去,难保不生事。”
距离林阿南跟自己打听卢雨已过去有一阵,若不是钟春霞提起,钟洺甚至想不起来。
他当即道:“能生什么事,和卢雨有勾连的那汉子只是个帮工,算不得正式匠人,也没什么手艺,无非因是林家族里的人,林阿南看在亲戚的面子上拉扯一把而已,单是面子情,不过之前林阿南确为此事寻我打听过。”
钟春霞立刻问:“竟是寻你打听过,你怎么说?”
钟洺不多在意道:“自是实话实说,林阿南性子直,当时便说怎还有这等刻薄哥儿,他是不愿和这等人成亲戚,但不好说那族兄弟家里怎么看。”
钟春霞神色生嫌,“要是这样的哥儿,那家人也看得上,我看那家人八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钟洺不由笑道:“若真是那样,岂不应了恶人自有恶人磨的话?我听林阿南的意思,他那族兄弟的婚事迟迟没定下,家里怕是已顾不得那么多。”
“罢了,管他作甚。”
钟春霞默了默,也觉自己琢磨太多,转问钟洺今天乡里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那些个走商究竟什么时候来,真是让人日日心里打鼓。”
钟洺道:“就这两日的事了,最近乡里钱庄忙得很,好些走商拿着银票去兑散银。”
走商南下时多携银票,轻装简行,到了地方再兑成银两方便付账,其实今年他们来得晚,影响的不只是水上人的生计,此处钱庄分号早早从府城调来的大批现银,同样被迫在库房多吃了一阵子灰,还有那等开客栈货栈、食肆茶肆乃至酒坊花楼的,哪个不盼着在走商到达时赚上一笔。
现在人总算来了,乡里街巷一改冷清,四处喧腾。
钟洺的推断还真得了印证,隔了一日,白水澳与白沙澳之间的码头即嘈杂起来,数日之间走商来来去去,看着比过年时还热闹,当中有过去来过的老面孔,也有些初次到来的新模样。
村澳里几个大族的整批干货陆陆续续尽数售出,族中的船都被调用起来,一并往乡里码头运货,到岸边后由走商雇佣的力夫将其搬运上车,运抵货栈存放。
货栈有大秤,可以核对斤两,斤两无误便现场交割银钱,少则数百两,多则上千两,渔船走时载货,返程时载银,每到这时节,哪怕是人人皆知箱子里尽是纹银也不敢造次,真论体格,水上人哪个不比陆上人精壮悍勇,想从他们手里抢银子,真是门都没有。
几日下来,钟氏一族率先分账,加在一起的几十户族人,撇去些老弱病残靠族里接济的,剩余家里有人在四季渔汛中出过力的,大概三十户。
其中青壮跟船出海的所分最多,像是钟三叔、钟四叔这对兄弟,年年皆是族中主力,再往下还有钟守财、钟洺、钟存富这一辈,成亲后已自立门户,也能分上一笔。
分到钟洺时他和苏乙都在,接过一包银子,对照无误,便在账册上按下手印,一共二十二两,一文不少。
渔汛属每年春季最旺,钟洺去岁春日没跟着出海,分得就比别人家少许多,幸好他们家不单靠这个吃饭。
“我这心总算落肚子里了,这笔银钱不到手,真是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钟守财的亲娘郑氏赶巧也在这时来取银子,她家青壮多,两个儿子都长大成亲,父子三人加在一起出海所得,以及她自己与两个儿媳在岸上出的力,加在一起到手的有一百多两。
她收了银子,仍站在原处和六叔婆说话,见了钟洺和苏乙夫夫二人,笑着打招呼,单对苏乙道:“雁姐儿最近害喜厉害,出来走动得少,你要是得空,劳你多去守财船上陪她说说话,我看你俩的性子合得来,她也常念着你。”
“我晓得,有空定多过去,我也爱陪着雁嫂子说话。”
算算白雁肚里的孩子已有四个月了,今年六月里就该生了。
上回去家里拜年时见她,肚皮已明显得隆起来,直说最近连咸鱼味都闻不得,一闻就想吐,过年桌上那些个好菜,也没畅快地吃上几口,想想就委屈,倒是唯独爱吃钟洺他们带过去的鱼酱,甚至还嫌不够辣。
生怀实在辛苦,许多年长的长辈经历过这一遭,总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谁还不是这么过来的,唯有苏乙这等同辈的人才容易跟着心有戚戚。
为此过了两日,他们单炒了一坛子更辣的送去,让她就着吃粥下饭。
鱼酱可不便宜,钟守财要给钱,愣是让钟洺给按回去,钟守财也是办法多,后来愣是去捕了虾子和扇贝各一筐,连带一兜子鲜活杂鱼,丢在他们家门口就跑,追都追不上。
二十二两拿回家,两人又头挨头数一回银子,家里的家底一直在二百两上下浮动,教人心里踏实极了。
“等干货生意做成,这之上还能再多一百两,而且今年里估计没什么大的花销了,赚的银钱都能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