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拨人并作一拨,抄着家伙什呼啦啦地冲过来。
边陲乡民,不论内部如何掐斗,在对外时都会同心协力。
“还不快跑!”大叔吓得跳起来,欲拉着贺今行一起跑,一拉不动,则立即放弃,退而提溜着他的包袱转身就冲出老远。
那动作敏捷得像个被点燃的炮仗,少年失笑,但并未跟着离开。
下地干活的人,不论男女都有一把力气,但未经受过任何成体系的训练,莽勇而散乱。在他眼里,哪儿都是破绽。
但他并非为了争斗,所以选择速战速决。
他握紧苗刀,以刀作棍,踏步迎上前。刀刃不出鞘,只以将人击倒为目的,跨步横扫上去便放倒三四人。不出十息,方圆三丈便只有他还站着。
围观民众顿时响起一阵吸气声,还在跑路途中的老大叔喘着气回头,亦是目瞪口呆。
最先骨碌爬起来的汉子涨着红黑大脸,骂道:“别以为你会点儿功夫就了不起,除非把咱们都打死,否则咱们和你没完!”
“确实没什么了不起的。”贺今行看着他,笑道:“但咱们的规矩是胜者为赢家,那我一次性打赢了你们两家,你们就该听听我的要求。”
汉子眼瞪如牛:“你一个外人,凭什么?”
再次跑回来的大叔赶忙作证:“胡大,这孩子也是咱们县里的人,可不是外人!”
却听贺今行同时朗声解释:“我是本县县令,怎么能算外人?”
“啥?”满街的人都稀奇地盯着他,随之响起窃窃私语。
那汉子被气乐了:“就你?也敢冒充县令?”
大叔也不敢置信:“你小子,啊不,你真是县令?”
他指向对方提着的包袱,“包袱里就有我的委任状,您若不信,大可拿出来看看。”
“干什么干什么!”后方忽然传来高声呵斥,一小队兵丁驱开围拢的人群小跑过来。
刘班头胖胖的双手捏在一起,向贺今行做了个礼,然后叉着腰朝百姓们介绍:“这就是咱们云织县新任的县尊贺大人,秦相爷亲签的任命书,谁敢质疑?”
大家不认识新来的县令,但都认识刘纸虎,一听他这么说,都惊奇不已地消化这个事实——
这个啪啪就把胡大这发人打趴下的年轻人竟然是他们新来的县令老爷!
“我叫贺旻,也可以叫我贺今行。未来三年里,我将任本县县令,与大家共处。”贺今行含笑抬掌,端正地向四方作揖,最后视线回到胡大身上,“我的要求很简单,你们不可再私下决斗玩儿命。有什么拉扯不清楚的事,就来县衙,本官依律替你们禀公决断。”
他说到这里,再次环视四周,“不止今日此事,日后都要如此。如果谁不想按本官的要求来,那也到县衙,胜过本官再说。”
“咱吃了几十年的米,还没见过你这么年轻的县令。”大叔震惊过后,把包袱还给他,又问:“那如果咱们遇到了什么难事儿呢?余县令在的时候,咱们都是找他解决的。”
“这是好的惯例,自然照旧。”他点点头,对围拢了些的民众说:“县令就是为大家做事的官,县衙永远向大家敞开大门,遇到坏事难事不平事,都可以上门。但眼下是赶集的时候,大家热闹也看了,都回去做自己的事吧。祝大家都有满意的收获。”
再闹哄哄问答了几句,大伙儿意犹未尽地散去,只留下胡大和与他争地的两家人。
刘班头腆着脸道:“县尊您瞧,老刘我就是个笨瓜子,差点忘了您初来乍到,得送您到县衙才是。”
贺今行看他片刻,“刘班头真是个妙人。”
“哪里哪里,不及县尊一成勇武。”
“看来你来得挺早,那你若能早一刻出现,本县也不必与乡亲们动手。”
“……”
刘班头擦了擦额汗。
他被小兵提醒,才悄摸跟上新县令,一路都琢磨着找个能将功补过的机会才现身,好挽救一下他在县尊心里的形象。因此在看到对方叫停决斗并对峙时没有立刻出现,就等着县尊被为难,他好从天而降解围。
……谁知道根本用不到他。
见县尊点胡大问话,他眼一闭,假装没有生过别的心思、更没有被戳破一般,上前协助询问其他人。
贺今行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专心与面前的汉子交谈。
又一刻过去,在胡大与刘二唾沫横飞的痛诉之后,他终于理清了两边有今日争斗的起因。
原来这两拨人分别出自胡家沟与刘家塬,都靠近杉杉谷。谷里有一大片无主的田地,原来的余县令不准大家耕种,所以一直荒着。现在余县令走了,没人压着,两个村子就都想把田地据为己有。两边之前磋商过几次,但对于田地分配始终不满,都觉得对方占了便宜,己方肯定不能吃亏。
贺今行听罢,看向刘班头,“余县令不准耕种,想必是有什么缘由?”
后者抬手遮着嘴巴小声告诉他:“那地儿以前种的是毒草,土壤或许也被污染。余大人怕种出来的粮食也带毒,就一直没准大家耕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