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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蓁依旧靠在床头赏花雨,不时再扫几眼手中的书卷,但今日多了一桩趣闻。
雪绒手持鸡毛掸子,轻轻扫去窗槛上堆积的花瓣,语气中带着几分兴奋:“都督军指挥使今日被举家流放了!百姓们都去瞧热闹,往他囚车里砸了好些臭鸡蛋,大伙儿都拍手叫好呢!”
云蓁闻言,眉梢微动,“将士们在战场上浴血奋战,他却对军需物资动了歪心思,此举无异于背叛将帅。流放已是轻的了,若按军法,该当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云蓁的手指微微收紧,书卷的边缘在她掌心留下一道浅浅的折痕。
窗外的花雨依旧纷纷扬扬,可她的目光却渐渐涣散,透过那片朦胧的花影,她看到了前世都督府血流成河的那夜。
她记得自己手中的长剑刺入陆见舟胸膛时的触感,也记得裘康那两支箭矢破空而来的呼啸声。
“殿下?”雪绒的声音将云蓁拉回现实。
云蓁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指尖已经微微发白,她松开手,书卷轻轻落在床褥上。
云蓁淡淡开口:“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得无厌终自毁。他今日的下场,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雪绒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愤慨,“殿下说的是!”
出乎雪绒的意料,云蓁掀开被褥下了地,缓步至梳妆台前,只在未施粉黛的脸上抹了点口脂。
雪绒收起鸡毛掸子,轻声道:“殿下有何吩咐只管交给奴婢便是,您尚未痊愈,当好生歇息。”
铜镜里的少女面色因朱唇而显得不似方才那般无血色,她盯着这张脸许久,似是透过铜镜看见了另一张熟悉的面孔。
“备马车,本宫要亲自送裘康上路。”
雪绒虽是不解,但云蓁的吩咐她向来都是照做不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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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光线从城墙的垛口间斜射进来,穿透了厚重的砖石,洒在城墙内侧的地面上。
云蓁独自站在城楼之上,风扬起她散落的几缕青丝。
她表情淡淡,垂眸望见恰巧出了城门的囚车,不过一瞬,那眼眸中便溢满了刺骨寒意。
前世陆见舟如何步步为营,为何能窃取兵符,为何能在圣上面前成功颠倒黑白?
从裘康率兵阻止她离开都督府的那一刻起,她便明白了一切。
是裘康为了让陆见舟守住他的罪证,故而背信弃义,同陆见舟里应外合,狼狈为奸,后又在虞靖缉拿陆见舟时,摇身一变成了陆见舟的证人。
由是圣上信与不信,除掉虞靖的机会放在眼前,圣上断然不会错过。
云蓁的目光紧紧追随那辆渐行渐远的囚车,指尖嵌入掌心,她却浑然不觉痛感,反而心中翻起大仇得报的畅快。
身后忽至的脚步声让云蓁迅速收起情绪,侧身朝那人看去。
云蓁捕捉到他眼中闪过的一丝诧异,应是没料到云蓁竟亲自来观刑。
在他那道怀疑的目光落下前,云蓁先开了口:“倘若没有这样的狗官,边境定当早早平息战火,本宫也无须踏足和亲路,便也不会死那么多人。”
“所以裘康没死,殿下有些失望?”
“没错。”
沈今鹤将手覆在城墙上,修长的手指轻点石砖,道:“流放之路漫漫,环境艰苦,怕是还没到烟瘴之地,那狗东西就死了。”
“本宫还未恭喜沈掌印,短短数日铲除两个奸臣,当真是……年少有为。”
“哦?”沈今鹤扯了扯嘴角,“不知今日赞言是否出自殿下真心?”
“当然。”
云蓁对上沈今鹤的目光,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她突然觉得扣在他头上的“奸佞”似有些不妥,至少她这些日子看到的沈今鹤并未行奸佞所为,相反,他是铲除奸佞的一把利刃。
许是云蓁此时的目光与平日里的不一样,沈今鹤竟有些不自在,他咳嗽几声,云蓁才又挪开了眼。
“裘康之罪并非臣所查,是有人秘密将一信封递到钦吾监,臣才顺着线索找到了物证。”
他口中的送信人,八成是虞靖。
云蓁神情自然,眸中透出些好奇,“那沈掌印可知送信之人是谁?”
沈今鹤挑眉道:“该不会是殿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