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终究只能迈出这三步了,三步过后,他手中长刀连同握刀的手被齐齐斩断,飞溅而出的鲜血喷了樊统一脸。那一直沉默不语的圆脸书童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面前、收刀而立,断肢断刀便如同被切开的莲藕萝卜般散落一地,迟来的惨叫划破夜空。
丁渺静静听着,直到那声音力竭弱了下去,这才走近将樊统拉起、低声宽慰道。
“这九皋城如今危机四伏,樊大人也是八面受敌,可要时刻小心才是。毕竟不是谁人都能似我一般不计前嫌、一心只愿为你分忧。”
血腥气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像是看不见的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无数恐惧的目光转向那身染鲜血的郡守,而后者充血的眼睛转了转,飞快锁定了地上那名断手衙差的脖子。
那衙差瞬间感受到什么,恐惧的呻吟从牙缝中溢出,捂着断肢挣扎爬起、还没来得及跑出几步远,已被一把抓住、拖进身后那殿门大敞的公堂深处。
嘶喊挣扎声断断续续从门后传出,方才挤满了人的院子瞬间散得空无一人,没人想听这瘆人的声响,也没人想成为下一个牺牲品。唯有书生和他的书童还站在原地,直到一切没了动静,这才双双离去、信步月下,好似这整座郡守府衙已早早变作他们玩乐的戏台。
壬小寒盯着地上那摊血,有些懊恼地挠了挠头。
丁渺显然知晓他在烦恼什么,当即宽慰道。
“不是你的错,所以不必收拾了。”
反正这城中很快便会迎来一场血腥洗礼,这一点伤痛血迹很快便无人在意了。
“那个、那个跑掉的人,之前先生让他帮忙做了很多事,他会不会出卖先生?”
“你说曹进吗?”丁渺略微停顿一番,似乎在脑海中搜寻对方那张市侩俗陋的脸,“他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迟早会有所行动。他会知晓那些,是因为我有意让他知晓。若他能蒙混过关,我们就当无事发生,若他一五一十倒了出来,那我们便可顺水推舟、反其道而行之。”
壬小寒点点头,抠着腰间布袋的手终于停了下来。
那只布袋已经空了很久,试过那米锅巴的口感后,什么饴糖干果都变得无趣起来。
他砸吧砸吧嘴、又有些出神,抬起头的时候,发现眼前多了支竹筒,竹筒中装着些发黄的汤汁。
“尝尝看。我从旁人手上买回来的,可能有些冷了。”
圆脸刀客不疑有他,拿过便一饮而尽,随后皱起眉来。
“这是什么?”
丁渺笑着看他面上神情,慢悠悠开口道。
“回春汤,怎么样?好喝吗?”
壬小寒啧啧嘴,垂下头如实说道。
“不好喝,像是隔夜的刷锅水。”
丁渺闻言径直笑出声来。这是他最近这些时日第一次流露出这般畅快的神情,像是全然没受今夜失利的影响。
许久,他终于笑够了停下来,那双眼睛深处有什么东西闪烁透出,待人想要探究时又消失不见。
“你想见她吗?”
壬小寒那双有些呆滞的眼睛因兴奋而连眨三下,手不由自主握紧了腰间已经空了的布袋子。
“我能见到她了吗?”
“这城里马上要有一场大热闹了。她最喜欢热闹,自然会来的。”
“有热闹的地方就有人,可先生不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吗?”
“我只是不喜欢麻烦。”丁渺抬手指了指地上那摊血迹,循循善诱道,“你且说说看,是人多收拾起来麻烦还是人少收拾起来麻烦?”
壬小寒愣了愣,很快给出了答案。
“人多的。”
虽然那些人有时候连反击都很迟缓,而他刀法也足够快,但举着刀砍人本就是件费力的事。
“不止你我,世人也都是如此,选择人少的那边牺牲,为的是避免更大的麻烦。”丁渺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是在自言自语,随即又抛出了第二个问题,“可如果人少的那边里有你认识的人呢?”
壬小寒的眼睛瞪大了,声音中透出一股不可思议,眼前不由得闪过那个嚼着锅巴的女子,冥思苦想一番过后,他面上神色渐渐豁然开朗,随后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便先将她挑出来。”
丁渺笑了。
“说得好。那咱们就先把她挑出来,再做我们要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