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班主如是说。
皎皎心里动了又动,赶着一出《荆钗记·见娘》唱完。众人候场略歇,当众给宋老太太磕了个头,将信函送上后默默无言。
宋老太太惊讶片刻,接信在手,看了两遍,淡淡道:“你先起来,咱们回去慢慢说。”
皎皎应声起身,走几步侍立宋老太太身后。
宋子星隔得稍远些,不明就里,向前看了又看,焦虑非常。宋老太太虽还看着戏台,亦再没心思听戏。
好容易挨到堂会唱完,宋老太太问了燕喜班离京日子,说有事相托,烦劳起身时告诉一声。燕班主应下,宋老太太寒暄几句,自回寿禧斋。
听了半天戏,已极乏困。屏退众人,只留皎皎在室,宋老太太问:“你当真要走?”
皎皎不知如何作答,但静静磕了个头。
“我原想替你寻门好亲事,但见子星对你……这儿没人,你但说待他何种情谊?”
皎皎跪在地上,眼睛只瞧水磨砖石:“唯主仆之义。”
宋老太太长叹口气:“你们自小儿一处上学,有些情谊也当得。只如今朝内局势,一个个乌眼鸡似的,你盯着我,我盯着你。子星拒了几家亲事,那几家怕正不忿……你若当真要走,便走吧。”
皎皎重重磕了三个头,再无一言。锦帘垂着,室内有些暗沉。紫檀轻烟袅袅,二人眼中隐有泪意。
几日后,宋老太太忽说要开恩赏,放几个大丫头出去,名册头一个便是皎皎。
早几年便替她脱了籍,说放出去不过一句话儿。捡几样精致物事给她,写条子叫燕喜班捎她一程。
跟飘在云雾里似的,虚晃晃的不真实。直到坐上燕喜班马车,皎皎才有了些真切感受。
与她同乘一车的,是那日扮作杜丽娘的小旦燕啭。燕啭大她两三岁,约是常走各宅的缘故,瞧着更较她沉稳好些。
二人零碎叙几句闲话,十分投契,却亦只在客气一层。
直到,过京郊十里长亭。
车夫是个中年汉子,同在一班,与燕啭颇熟悉。过十里长亭时,忽拽拽马缰,叫车行得慢了些。
“今年下雪早,这亭子映在雪里,正好看呢。”
燕啭一向待他如兄,知他提醒自己赏景,便掀了锦帘朝外望,忽而打趣似的拽拽皎皎:“你看,那亭里有个呆子。”
皎皎微愣,顺着她指示看去,但见一人一马立在长亭里。
螺青大裳沾了雪花,领口风毛塌了些,显是已站了许久。
冷风吹进轿里,皎皎愈清醒些,却有些发呆。
雪渐渐大了,从撒盐似小粒,变作鹅毛般的雪片,打在脸上生疼。
马车辘辘往前走,离十里长亭越来越远,渐渐成了模糊小像。
那一人一马却只像定住了似的不动。
皎皎脸冻得有些发僵,终于伸手放下帘子。燕啭略看看她,转瞬便移开目光。只盯着锦帷上花样,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