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等等!”崔缨叫住了他,脸上是藏不住的恐慌。
“你的腿……你不是……”
崔缨这才反应过来,杨夙行走虽不似常人便捷,但仍然可以扶着墙靠自己行走。
杨夙回首,抛来冷冷一眼。他早已脱去狱吏衣着,穿着单薄的褴褛囚服,外边还披着崔缨给他带的袍衣。
雪花飘落杨夙满头,也积在他的须髯上。
这一眼,充满太多疲惫,写满太多沧桑。
十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让崔缨敬畏,让崔缨想念,虽让她心寒,但到底更让我心疼。
崔缨把话又咽回去了,只敢小声问他:
“这些年,你一直在自救,你从未放弃过生存的希望,是么?”
杨夙此刻,像一名步履蹒跚的耄耋老人,他扶着墙,一瘸一拐地近前了。崔缨被他逼到墙角,他却好玩似地笑了。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
崔缨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听见街道上一阵骚乱。
原来诏狱失火,惊动了屯卫许都的北军和许令满宠。满大街都是官吏在传令:
“满府君有令,重犯纵火逃狱,即刻封城,关闭坊市,若有匿藏者,同罪当诛——”
杨夙眉头紧锁,暗捶墙面:“满宠?曹操竟仍教此人为许令——你为何不早说?”
“不就是一个满宠……难道,他也知道你还活着!?”
“你猜曹操为何又调他当许都令?”
“……”
“行吧,今夜是真的逃不出去了。”杨夙仰天长叹,呼出一大口白气。
崔缨慌了神:“满宠?满宠怎么知道是逃狱呢?你不是造了自焚假象吗?先赶紧跑出城吧,北军很快就会搜查过来的。”
杨夙冷哼一声:“他未必知道我已出狱。可此人向来谨慎,火未灭之前,他自然会有两手打算。这传令目的,一,是震慑城内趁乱行恶的寇盗;二,就是要将你这种漏网之鱼诓骗出来。”
崔缨无言以对,垂下了头。忽然又想到什么,赶忙扶着杨夙走。
“跟我走,今夜有我在,我一定不会让他们找到你。”
崔缨将假粪车就停在街巷旮旯处,趁着人群骚乱,扶着杨夙来到曹府后厨小门,好在,大年夜仆婢们都在前堂守夜,后门只有一个小厮,被她随口几句吩咐便支开了。于是顺利将杨夙带进曹宅后院,又从后门悄悄摸进她自己的小院。
“曹府?”
“你怎么知道?”崔缨吃了一惊。
“对我来说,许都还有哪处不熟悉呢……”
杨夙观察罢屋内陈设,接着说道:
“与陌生男子共处一室,你也不怕败坏了你在这个时代的贞女名声?嗯?”
“行得正坐得直,我才不管这里的人怎样看我。”
杨夙轻笑:“你是真的不适合在这儿生存。”
崔缨顾不上许多,只想尽快不留痕迹地将杨夙藏好。
于是仍像往常一样,崔缨叫侍婢备好一桶热水,以沐浴为由紧闭门窗。正当她翻箱倒柜,寻找医药来给杨夙治伤时,门外忽然传来了曹丕的敲门声——
“子嘤,子嘤?”
“啊?二……”崔缨回头看了一眼杨夙,慌忙改词道,“子桓哥,别!别进来!我刚沐浴完,正在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