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之后,有一些大胆的农户,偷偷地跑去参观了知识教的军营,回来了以后把所见到处传播,大家的心就特别安定下来了,因为他们是见过那些来抓人的兵的——知识教的兵,和他们比起来简直就像是活神仙!人们简直不敢想象有谁敢和这样的兵作战,这一个人简直就像是半只大象!
果然,这一回,真没租子了,荒了几年的田,还种下了让人惦记好些年的仙种,只要照料好庄稼,祭司们也不组织大家来种甘蔗……这些农户们,成日里忙得就像是闻到了蜜糖的蚂蚁,来回奔走乱爬,勤勤恳恳地这里操持一点,那里操持一点,简直要把自己活活累死了——可看着那么多好田地荒着,他们又忍不住不去种!田不种会荒的,这么好的田荒了岂不是很可惜!
“哎,我记得我前天在田里浇地的时候,也有人骑着马过去,也有人说是皇帝呀!”
聚精会神地忙了一会,突然间,一个戴斗笠的汉子喊了起来,“也是你说的吧——定!”
他们村子里的人,习惯用名字最后一个字来称呼对方,前头的字眼很少被使用。这个叫‘定’的少年,立刻就受到了大家的关注,很多人都发出了善意的嘲笑,“定,你又在胡说了吧!”
定也推了推自己的斗笠,露出了有神的小眼睛,他不紧不慢地回答,“怎么是胡说呢?皇帝是不止一个的——祭司说过,现在的大南国,至少有三个皇帝,姓郑的,姓阮的,姓黎的——前些天来投降的,是祭司们讨伐的阮皇帝,阮皇帝的敌人黎皇帝,也要赶紧来感谢祭司为他们打了大胜仗吧!”
“啊?什么三个皇帝?”
“祭司说过这话吗?那天我肯定是下地去了,我没听过啊!”
“祭司们讨伐的是阮皇帝吗?阮皇帝,是不是就是阮主啊!”
乡亲们掀开斗笠,挠着后脑勺的断发——本地的百姓一般都是短发,有钱人才留长发,披散在脑后,显示自己无须劳作的身份,因为这样的发型干起活来肯定是很麻烦的——一边搬运砍下的甘蔗,一边互相询问了起来,但大多数人对祭司的话,除非是那些切身相关的,否则,左耳进右耳出,很难记住。只有定不一样,他记得很清楚,而且,还能说出这其中的道理来。
“一直以来,大南国都是上国的仆从,上国说谁是正统,谁就是正统。三个皇帝,谁都可以是正统……阮皇帝来投降,可没有被处死,谁知道祭司们一个高兴,会不会封他做正统呢?所以,黎皇帝也得赶快来。”
这么复杂的道理,是农民们无法勘破的,他们皱着眉费劲地听着,同时把长长的甘蔗绑缚起来,捆在背上,一同踩着泥地上的小径回村子里去了。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议论着刚才的‘轿子’,并且幻想着‘轿子’进入不远大营处的画面,不过,归根结底,他们对这一幕真正的意义并不关心,他们所关心的只有自己的地——能不能不被打扰地继续种下去,收成有多少,仅此而已。
“啊!前面怎么这么多脚印,还有车轮印!”
很快,对‘轿子’的讨论,又被抛诸脑后了,大家靠近村庄时,所发现的痕迹,让所有人都一下紧张了起来。甚至有些胆小的农户,怎么也不愿去当兵的,已经把甘蔗抛下,做出了逃走的姿态——尽管他们的家人还在村里,但这会儿显然他们是一点也顾不上这些了。“是那些轿子大官带来的兵吗!”
“别怕!”
还是定最为镇静,指着车轮印,“看花纹!这是商队的花纹!他们用的是橡胶胎!”
“是商队啊!”
“怎么会这时候来呢!”
“真的,是商队的印子!”
大家喜出望外的叫着,气氛一下又松快了下来,仿佛连背上的甘蔗都不重了,大家都纷纷加快了脚步——商队的到来,对村子可能是大事,不论何时村民都非常欢迎。如果祭司随着商队而来,那就更是大喜事了!?“嗯……怎么这么多人呢?”
但是,刚走到村口,异样又再次发生了,对这些农户来说,这真是惊喜的一天,意外随处可见,从不曾见过的画面也频繁发生:大约有几十个打扮得和祭司很像的壮年人,有男有女,正聚集在祭司身后,不断地打量着周围,他们身后则是许多辆独轮车,上头堆满了高高的行李,有很多看得出是家具——
这是要在村子里安家吗?
大家不禁都犯起了嘀咕,不知不觉间,聚在一起,用警惕的眼神打量起了这些客人,气氛似乎一下变得紧张了起来——但很快,定就打破了僵局。
“你们就是祭司提过的教友吧!你们会说我们的话吗?”
他笑容满面地做出了欢迎的姿态,而祭司很快就开始把他的话翻译给那些陌生人听了。对方虽然语言不通,但也都很快地对定挤出了笑容。定也趁此机会,转头对大家说。
“祭司说过,会派出他的同族来教我们种仙种——这些就是特意从南方迁徙过来的老师了,祭司口中所说的‘田师傅’——他是来帮我们的!”
他抬高了音调,还是那副对自己深信不疑的样子,让人似乎不自觉地就想相信他的话。“所以,我们要对他们客气一些!”
第1104章新客人逐渐融入
那种传说能种出千斤稻谷的种子,究竟是有多难种,需要这么多师傅来一起教呢?而且,如果不会说彼此的话,那么,又该怎么教呢?这些人,真的只是来教大家种田的吗,那么,他们为什么有男有女,有老有小呢?如果——如果有一天,大家学会了之后,他们真的会走吗?
要说起轿子、皇帝、士兵这些东西,农户们或许是真的很笨,有些东西,哪怕是反复地告诉他们,他们也很难记住,就是不会往心里去,可一旦和田地、庄稼有关,不说立刻就变得多么精明,但也不至于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是祭司,也不能让他们立刻消除心底的这些嘀咕。
不过,他们也很胆怯,不太敢把这些心里话告诉祭司,生怕惹来了祭司的怒火。这和近在咫尺的‘象兵队’,关系其实不大,哪怕祭司是一个人在这里,他也拥有绝对的权威,让这些迷信的庄稼人丝毫不敢违逆他的意思。
虽然祭司从来也没有声称,惹怒了他,以及他代表的无尽知识,上天会降下什么惩罚,但这些农户毫无理由地相信,村落的运势,和神明的眷顾有极大的关系,既然他们选择信仰知识教,那么,只要日子还过得下去,他们就根本不会表达出丝毫的反感。
即便祭司对他们不好了,他们也会柔顺地忍耐到最后,实在忍受不下去时,再偷偷地逃走——如果没有别人撑腰主使,他们好像就只敢如此,但一旦有了首脑,那就不一样了,他们自个儿做主时有多胆怯,有人出主意,有人撑腰时,就又显得多么的兴奋,甚至可以说是多么的疯狂。
这种特别的性格,农户们自己是没有感受的,只有少年‘定’,对比着祭司们和村里同乡们的性格,从中得到了一些特别的感受。他意识到了同乡们在祭司没有来以前,是多么的善于忍受,而在受到祭司的吸引,听从他的建议,逃到山里去之后,又突然间变了性子一样,一旦尝到了一点甜头,便忽然间躁动起来,变得非常的大胆——可这大胆的前提,是有祭司在为他们做主。
现在,下到平原上来,回到了原来的田庄,赶走了地主老爷,这熟悉的土地,也没让他们的胆子变大。如果这些外来人,是独自到这里来,村子当然是绝不会接纳他们的,全村人都会聚集在一起,扛着铁锄头去赶人——如果不把他们打到害怕,村里人是不可能低头的,即便暂时忍耐了下来,也会在背地里诅咒这群粗鲁的外来客。毕竟,他们要占去的可是宝贵的田地!就算自己种不完,也不愿意分给别人的田地!
而且,这种事情是不能好心的,这么多人,又都这么高大,这么强壮,把地分给他们一点,明天他们会不会就把亲戚接来,后天,好不容易回到家乡的佃户们,是不是又要被赶回山里去种梯田了?
乞丐讨肉粽,吃起来没够,把田地分给外乡人,这是最愚蠢的做法,尤其是语言还不通的外乡人,这几乎是完全不能接受的事情。但是,定并不担心乡亲们会和他们发生冲突,因为他知道乡亲们的性子,当然,同时也因为如今村子里的田地的确有很大的富裕:从前,大家耕种时要注意的东西比现在少得多,秧苗也比较稀疏,一块田的活很少,一人能顾好大的田,可现在,种地的要求多了,大家还要忙着照料甘蔗林,果树还有咖啡树,这些东西要比种米赚钱得多了,虽然舍不得,但很多好田只能随便种点菜,顾不过来,实在是顾不过来了。
一个人能种的田少了比村里人学官话的速度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