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西屿的路程长且艰,待闻人策述职完毕,一行人又于京畿中停留了几日,待物资储备充足,方才于立冬前正式启程。
然出人意料的是,队伍出发前夕,有一封信辗转而来,落入庆心之手。
居室内寂静,两人相对而坐。
庆心从袖中摸出一封书信,置于桌案之上。她面容苍白,眼睛里充满血丝,模样憔悴的似是一夜未曾安眠。
“这是暗阁昨日传来的。”
从未于她面上见过这般复杂古怪的神情,眼中掺杂着类似恻隐无奈的情绪,看的季书瑜心中疑惑,犹豫片刻,抬手去拾那封信笺。
“等等,”庆心却突然出言制止,神色纠结,贝齿咬住唇瓣,“看信前,我有句话想要说。”
季书瑜一愣,从容颔首。
庆心斟酌了一番言辞,方才缓缓道来:“这话本是旁人劳我代问的,不过眼下我私心里也很想知道,你究竟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她沉默了半晌,方才抬首同她对视,一双圆圆的猫眼逐渐变得有些犀利,低声言道:“若要于南柯一梦,与疮痍满目的真实间择一,你欲怎么选?”
南柯一梦?是指眼下安逸的现状么?
季书瑜秀眉轻蹙,凝眸不语。
两人相对沉默,庆心隐约能猜到她心中所想,轻叹了口气。
“这几载,你我二人一道出生入死、相互扶持,我心中一直记着你的心愿,乃是做完任务后早日释放出阁,从此挣脱束缚,余生自由随性而活……只是眼下,或许是你的戏太逼真,便是连我也不能确定它是否又改变了。”
“无执念,即自在;不妄求,则心安。”她神色有些复杂,“你眼下是否能够确定自己当真是清醒的,而非受他人之蒙蔽,往后余生,又是否不会为自个儿所做出的决定而感到后悔?”
季书瑜细细思忖,心头已隐约预料到些什么,乌眸微垂,淡声言道:“你不知,正因我眼下不记得往事,没有那些羁绊作枷锁,故而更能清楚自己到底追求的是什么。我即是我,落子无悔,若此又谈何会为自己曾经做下的决定而觉后悔呢?”
“所以,于你眼中,连他也不算是羁绊与枷锁么?”庆心蹙眉,有些怔愣,似乎颇为意外,“那你会选什么?”
“选什么?恐怕,我压根就没得选。”季书瑜慢慢闭眼,神情异常淡然,“如今你我皆已身深陷泥淖,身不由己,这信的执笔者才是真正操控局面的人物,他既已定下决策,若此,旁人的想法便再也不重要了,不论我怎么选,选什么,最后都会是同样的局面。”
“不一样,”庆心语气笃定,眼中透露出一丝冷酷的平静,“直觉告诉我,你的选择或许可以左右之后的局面,所以今日我才走这一趟,特地来问询你的心意……私心里,我希望你能心若磐石,莫因一时心软而做下那些不划算的买卖。”
季书瑜若有所思,轻笑:“若是这使命背后所蕴含的价值,真的值得人为其肝脑涂地,那无须他人以何利益来蛊惑收买,我自心甘情愿以余生做赌注,为其赴一回死。只是眼下它这般强制于人,倒真是叫人心生不愉……”
“所以,你眼下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我想,应该还是自由自在吧,天南地北,尚且有许多我想去的地方。”她神情轻松,不见丝毫犹豫困惑之色。
庆心静静地注视着她,亦不知心底在想些什么,半晌后方才轻轻颔首,收回手,道:“好,我该庆幸
,你的心意暂且没有变……若你方才所说的都是真心话,便拆开信瞧瞧吧。”
季书瑜长睫不自觉地轻颤一下,低头望向桌案。
那纸信笺明明薄如蝉翼,于手中的分量却好似又那般沉重。
她慢吞吞地取出信纸展开,但见,入目是以鲜红朱砂落墨的几个大字——兰泽闻人氏,闻人策。
笔锋犀利,力透纸背。
然上头只有人名,却不见指令。
她垂首瞧了片刻,将那几个字牢牢刻入心底,面上却不见任何讶异之色。
片刻后,她抬首望向庆心,问:“阁中以朱砂书写人名,是何意?”
庆心双手抱臂,回道:“你应该也猜到了吧。不错,上头改了主意,选择要他的命。”
“可我记得,上一个指令,乃是往闻人府邸中安插眼线,助他顺利继位,与此令简直是南辕北辙。”季书瑜蹙眉,心中更觉诧异。
“此事却是奇怪,然指令若此,即使我们不解此意,也须依言照做。”
她定定地望着她,继续开口:“倘若你方才选择不看信件,我会独自担下此令,替你去动手。可如今命运使然,你还是选择面对了……我且最后再问你一回,悔么?”
季书瑜闻言缓缓抬首,雪肤露鬓,昳丽面容上神情异常冷静,不答反问:“此令限期是?”
“必然不能叫他再返回到兰州。”
那便是要于路上便动手解决掉目标了。
季书瑜若有所思,凝眸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