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欢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她只觉得脑子里很乱,所以嘴边的很多话不经思考地倾斜而出。
这么多年了,那些憋在心里的话,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口子:“清寒哥死后,我就不喜欢回这个地方了,苏市是个很好的地方,只是对我来说不太好”
在这个地方,几乎葬送了她的亲情、友情和爱情。
宋清寒刚去世的那几年,她和徐嘉嘉是没有一天好过的。
那个凶手逍遥法外,宋父宋母的身体状况也愈发不好,宋清寒的爸爸是在那个凶手被绳之以法的前一年去世的。
沈清欢至今都还记得那一天,她赶回苏市的医院,看见含恨而终的宋父,他白了头发,临走前仍紧紧攥住沈清欢爸爸的手,他去世前的最后一句话是:“抓住抓住他,为清寒报仇”
宋清寒的爸爸是怀着不甘死不瞑目的,那时她的精神几乎都要崩溃,宋母在病房里哭得嘶声裂肺,随之也开始病倒,性命垂危,她也开始做出了很多冲动的事情。
那一年她刚有些名气,有不少狗仔蹲着她,等着曝她的黑料。
宋父去世的第二天,她在参加一个媒体的采访时,原本李婷只是让她解释去医院的原因,敷衍过去就行了。
可她人生第一次没有听,她直勾勾地盯着镜头,像是透过镜头在看着谁,她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愤恨着:“哪怕上天入地,把这个世界搅一遍,我都绝对不会放过你。你就在那个黑暗的角落里,等待着你的判词降临,你一定会不得好死。”
当时的那个采访引起了很大的风波,李婷被她气到甚至停了她的工作,大骂她是不是疯了。
可沈清欢当时真的没有办法了,她被逼到了绝境,和疯子也相差无几。
一切都来不及了,她不想宋清寒死后,自己还照顾不好他的父母,一切都在朝着杳无音信的方向走,可她不能让任何人遗忘宋清寒。
他们所承受的痛苦,必须要让凶手百倍偿还。
她其实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这也是这些年她唯一能帮宋清寒做的了,所以哪怕当时就算要堵上一切,她都会在所不惜。
李婷当时担心她的安全,一直派着保镖随身保护她,他们当时都以为那个凶手可能会对沈清欢不利,但那样不好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他们所有人在不安中等来了那个凶手的落网,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躲了这么多年突然出现。
但好在,总之这件事情至此落幕,宋清寒的死亡也终于渐渐恢复平静。
“那个该死的家伙被判死刑的那天,我回来了苏市,去看了清寒哥。我当时站在他的墓前,觉得一切都像是恍如隔世,所有的事情好像都处理完了,时隔了整整五年,我才真的觉得我的青春结束了。”外头的冷风吹在她的发烫的脸上,也让她清醒了些。
沈清欢收回目光,望着神色有些躲避的陆征年,艰难地开口:“可是我想错了,一切都没有真正在我的心里结束。陆征年,这么多年,我都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你。我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有交代了,好的和坏的都有了,就差你了。”
“所以这次你是来和我告别的?”他听不明白沈清欢的话,嘴边的话犹豫着如鲠在喉般,好像说出来的每一个字上都抵着一把利刃,刀刀见血。
“不,我也不知道。”她不确定地摇了摇头,眼底净是迷茫。
事情走到这里,她好像突然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了,这么多年,沈清欢突然觉得自己现在好像什么都拥有了,可是回望十八岁,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得到,可是她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缅怀,长大后的她身边实在是有太多的事情,让她只能逼着自己朝前走。
这是她给自己和陆征年最后的机会,这场荒唐的闹剧,从一场大雪开头,也应该由一场大雪结束。
“所以陆征年接下来的这个问题我只问你一次,你回答也好,不回答也罢,都是最后一次,今晚过后,我不会再问。”她咬着牙,逼迫着自己把一切都做一个了断,他们不能再纠缠了,错过也好重新开始也罢,她都不想继续这样不明不白下去。
问出那个问题前,她看着面前桌上的酒,她猛地喝了一大口,辛辣的酒让她声音都变了调:“我不想问之前的问题,因为我知道你还是不会说。陆征年,我不想一直都在问你问题,也不想一直都只能听到你的对不起,所以这是最后一个问题,明天我就要走了,我只问你,事到如今,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她的话刚落,外头的风就把风雪吹进了屋内,风吹灭了桌子旁炉子里本就微弱的火焰。
雪花擦过他的脸,让他此刻清醒又模糊,沈清欢的脸像是与很多年前那张稚嫩的样子重合,看着她有些希翼但又复杂的目光。
陆征年喉间一哽,莫名涌上了一股血腥味,说出的每一个都像是利剑,混着大风的声音,他甚至都要听不清自己说的话。
可沈清欢听见了,旁边的他轻声地只说了一句话,轻飘飘的,没有任何温度却比任何一场风雪都要寒冷,他对她说:“清欢,我们都不再是十八岁了。”
话落,他的声音涩到几乎叫人忍不住落泪,陆征年也猛然低下头,他不敢看沈清欢的眼睛。
那原本止住的眼泪,在他的一句话里迅速被蓄满。
平地起惊雷,沈清欢第一次觉得陆征年讲话居然还能那么伤人。
这些年他们之间经历的误会,和彼此嘴硬不愿意说出口的话,似乎都没有今晚他嘴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拥有的杀伤力。
不知道为什么,她听到这句话突然心里的那根岌岌可危的弦好像一下子就断了,十八岁不会再回来了,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那她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她眼底的眼泪比嘴边一切的话都来得更早,她崩溃地站起身,声音第一次那样尖锐:“陆征年,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需要你来提醒我吗?我告诉你,我一点都不喜欢十八岁,那个你不告而别的十八岁,那个所有人都走散消失的十八岁,我一点都不喜欢!”
是所有人伤疤的十八岁,也是十八岁的沈清欢和陆征年,一起约定好并肩走向未来的十八岁。
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凌迟他本就不堪的心脏。
他颤抖着肩膀站直身体,不知所措地盯着她,沈清欢冲他吼完那些话后就像是气球泄了气,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终于沉默地垂下眼,决堤的眼泪在雪夜里几乎要凝固成冰,陆征年觉得自己的心像是都要被砸出一个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