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征年被她吓了一大跳,他连忙给她递着纸巾,然后倒了一杯温水给她:“快喝点水顺一下,你别喝那么猛好吗?”
她咳得难受,难受得要把眼泪都咳出来了。
陆征年轻柔的声音落在她的耳边,像是魔咒,叫她的脑子更加混沌。
她喝着水不愿意说话,眼睛却不自然地红了起来。
陆征年见她这样,半晌像是妥协般,他叹了口气,答应道:“好,我们聊天,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好吗?只要你别喝了。”
听见他的话,沈清欢抬起含着水雾的眼睛盯着他许久,她想自己可能是真的醉了,脑子里想的话也不经思考地说了出来。
“陆征年,这些年,你是不是过得很辛苦啊?”说罢,她歪着头,眼泪无声地砸下来,滚烫地落在他的手上,烫得他手上的动作都朝后一缩。
他原以为她会问自己那个在苏市一中门口被打断的问题,但他怎么样都没料到沈清欢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这些年好像没有人这么问过他,他的后半生已经乱套到谁也顾不上了,所以如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了。
沈清欢见他愣住不说,语气不悦起来:“你不是说我问什么你都说吗?那你为什么不说?”
她声音黏糊着,大概真的是醉透了。
可是听着她的话,陆征年却觉得自己好像也要醉了,他的胸口闷得蹦不出一个字,心脏霎时疼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过了好久好久,他才低下头,声音哑着:“没有,清欢,这些年,我其实过得也还好。”
“撒谎!”她甩了甩手,意识模糊地用手指着他,眯着眼睛手指都在抖,过了一会才对准陆征年的脸,她瞥见他脸上的苦笑,声音突然也跟着哽咽起来:“你总是爱撒谎。”
“我撒什么慌了?”他被沈清欢耍酒疯的模样逗笑了,像是明知故问般难堪地笑着问她。
“你和我说说你从苏市一中毕业后就和所有人都断了联系,都是骗人的,当时陈眠知道你的消息,后来江淮远他们也知道,你和所有人都恢复了联系,唯独没有和我”
话说到最后,沈清欢像是越说越委屈,她紧紧咬着嘴唇,不甘心道:“你为什么不联系我?为什么唯独只是和我和我一个人不告而别。”
他听着沈清欢的话,眼眶也变得通红,语气囫囵吞枣般:“清欢我”
外头“簌簌”的下雪声越来越大,沈清欢红肿的眼睛始终直勾勾地盯着他,陆征年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他像是有无数的话要说、要解释,可话到嘴边只剩下一句:“我不敢来找你。”
听到他的不敢,沈清欢缓慢地反应了一会,才反问他:“为什么?”
可这一次,陆征年依旧没有回答,只是他的思绪飘到了很久很久之前,当初在她的大学门口,那个站在她身边的那个和她有说有笑的男生,再后来在电视上,和她一起被称作般配的人与她一起并肩,被周围的主持人调侃。
他不敢说,也不想说,也没有资格说。
陆征年想到这,他勾着唇角自嘲似的笑了一下,抬眼望着外边的天,扯开话题:“你看外面的雪下得好大,我还记得我们高中时候的那场雪,就和今天的一模一样。”
见他又不愿回答,她不满地瞥了一下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周围房子上的屋檐都白了。
一场除夕夜的大雪,她努力睁着眼,想起方才江淮远问她的那句话,对着大雪说道:“刚才江淮远问我是不是还喜欢雪,其实也没有了,住在北京的这些年,几乎每一个冬天我都能看到漫天大雪。慢慢的,我也就没有那么期待下雪了。过去的太多习惯都是因为从小在苏市长大而造成的。可是这么多年过去,我却真的不太喜欢苏市了。”
这话里似乎是在说雪,又好像不止是说雪。
他从来没听到她说过这样的话,高中那会,沈清欢经常说的最多的就是她喜欢苏市的天气、温度和季节。苏市在最南边,与北方不同,与北京也不同。
没有迅速降下去的温度,没有一到冬天就会凋零的树木。
苏市的香樟树一如多年,好似永远都是葱绿色的,伫立在他们曾经走过的每一条路上。
他刚来苏市的那年,沈清欢乐此不疲地总拉着他,介绍苏市各种好吃的和好玩的,她说她很喜欢自己从小长大的这个地方,她说她永远都不想离开这里。
苏市的大多东西都偏甜口,陆征年一开始就吃不惯,他也总和沈清欢说着自己的家乡,相约有机会一起过去玩。
可是时光匆匆,如今却是倒过来了。
北方的男生常年住在了南方,而南方的那个女生,把自己留在了北方。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命中注定,注定好了他们之间就是没有缘分的,永远都在命运的齿轮里错落、相交又错过。
他喜欢苏市,因为这里的一山一水,都曾有过沈清欢的身影,这么多年,他一直以为什么都能过去的,可是午夜梦回时,他突然惊醒,才惊觉原来他拼了命想记住的十八岁,里面全部都是沈清欢的影子。
于是他突然有些害怕了,他怕沈清欢是因为自己不再喜欢苏市、讨厌苏市。
那相当于直接把他奉为至宝的回忆否定,将他曾经无数次想要回去的记忆弃之如履。
陆征年也终于在此刻,终于意识到,原来他居然那么害怕沈清欢将他们经历过的日子视为噩梦。
“为什么?”所以他转过头,急切地问她:“为什么你不喜欢苏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