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张厌深知道,他裴方雎现如今最得意的“筹码”,就是他的宝贝孙子。
“爷爷还从没有说过这件事。”裴明悯笑道:“谢谢先生,我知道该怎么说服我父亲了。”
他翻开那本册子,到最近的那两页,送到张先生那边。
秦幼合就听他俩开始说先帝年间的事,听着听着又开始犯困,便走出禅房,抱着金花在寺里闲逛。
待到午后,裴明悯将要回城,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去。
除夕就快到了。
秦幼合确实不会待太久,但他此时却并不急着回去。刚来的时候,秦小裳间天儿的给他送吃的喝的玩乐的,他收了几次就不让人来了,如今已经许久不曾刻意打听京里的消息。
宛县秦氏乃大族,嫡庶附庸无数。然而与他秦参有那么些联系的,在这世上,只有他爹一个人。他爹若是有事,定会派人来通知。
他因此说:“再过几日吧。”
第二日,腊月二十五,崇和殿例行朝会。
列班的官员们还记得从前这个时候最是轻松,却不知何时起,年关真成了他们要提心吊胆去过的“关”。稍不注意,就有粉身碎骨的风险。
户部年报了结算过后,按例该预备年饷,京曹地方各级官员俸禄,各处衙门贴补,以及禁军、州卫乃至边军饷银,都要开始清算。
大家都知道国库亏空厉害,军饷早就要东拼西凑,朝廷支出该砍的砍,该节缩的缩。却都没想到,今年连京曹最低例俸都发不出来了,折色都凑不齐!
家底殷实或能左捞右拿的油水官不说,更多的清水衙门低品级官员等着俸禄过年,领不到俸禄那还了得。
户部接连被闹了几日,尚书即将致仕,一直保持缄默。侍郎却压力巨大,不得不在朝会上旧事重提。
他从堂官身上吸取了经验,不提清算田亩,只提巡查盐铁茶税。
这一回,反对的声音少了一半,大殿两头都安静得很。
秦相爷出班奏请,减去矿冶一项,只查盐茶。
冶铁一项大都集中在宁西。而宁西旧铁矿衰竭多年,只余零星小矿,新的大铁矿才将发掘,税目尚未完全形成,没有大费周章去清查的必要。
明德帝称其言之有理,准了此奏。
此事刻不容缓,但到全国各地巡查税赋不是件小事,总要先组个做事的班子,作为领头代表的钦差人选更是重中之中。
为这个人选,朝堂上又吵了个天翻地覆。
领不到俸禄补贴的希望钦差手段厉害、能查出些钱来,心里藏着猫腻的要推一个平庸的好敷衍的钦差。而有一个提名出来,诸官又要看看他是谁的人,秦相爷那边的?裴相爷那边的?最重要的是不是和自己站一边的?
这边推一个,那边敲一个,近几年来的朝堂上从未有过如此热闹的时候。
明德帝就听着臣子们吵,插空叫他们也好好想想出使南越的人选。一个使节,一个钦差,令文武百官从朝会上吵到各部衙门,过年要买的炮仗都省了。
贺今行不曾费心此事,他依旧跪在抱朴殿前求见皇帝。
一连三日,中途裴皇后来劝了一回。不时有朝臣求见皇帝,从他身旁来来去去,不论何种反应皆未有插手之意。
他与顾横之两人前几日一道求见皇帝,已是朝野皆知。
若是往常,必定引起一番轰动,两方边军联姻,文官们绝不会坐视不理。但今时今日,必须在年前决定的两个人选就令他们头疼不已,腾不出太多精力来弹压一桩没有可能的亲事。
反正从郡主一直跪在殿前,就可以窥见陛下的态度。
这事儿可能吗?不可能啊!
贺今行不管朝野如何议论,只一心求皇帝开恩。
廿七那日,明德帝没有宣他进殿,而是披着道袍走出来。
明德帝在难得一出的晚霞里负手而立,低头盯着他:“阿朝,你一定要抛弃君父,令朕伤心?”
他没有任何话可以对答,他的心中涌起无限的哀伤。若是有得选,他亦不愿如此欺君。
明德帝注视他许久,等不到回答,便留下一句话,离他而去。
“若你坚持要跟那小子走,朕就当没有过你这么个孩子。”
他跪在原地,没有移动毫厘。
不久之后,顺喜带着两名内侍出来,跪在他跟前。其后的内侍,一人捧着一只掌宽的扁平长匣,一人端着一方银盘,盘中只一杯清酒。
大太监眼中含着湿意,指着那只长匣子说:“郡主,这是陛下特意为您准备的年礼,您选它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