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遗憾。可深思就会发现并没什麽不对。铁男不觉得三井对铁男不够义气,那三井对铁男就够义气。铁男拿三井当朋友,那三井就是铁男的朋友。铁男分享真正的风给三井看,那三井……
朝阳终于跳出山巅,火红。红得鼓舞人心。三井寿终于想起了一件事,在被他遗忘的记忆之沙里,他找到了值得托在手心上仔细端详的一粒。
那是一个寻常的他们一起杀时间的傍晚,很晴,东方蓝得深邃,西边天空着了火似的,晚霞橙红绚烂。
三井指着即将落下的太阳,问:“铁男,那是什麽?”
铁男顺着三井手指的方向望去,半笑不笑地答:“山啊。”
三井不满意,又问:“那山后面是什麽?”
铁男哼笑:“呵,谁知道。”
三井远眺着又低了些的夕阳,不舍道:“我想去看看。”
铁男的喉咙低声笑了一阵。
三井不依不饶,“去吧。也许越过山,我们就能追上太阳。”
铁男叹道:“你只说你,别算上我。”然后骑上他的机车,载着三井一路向西,向西,向西……乘风而去。
山丘的尖顶被夕阳融化了,镶了金边。他们到了山顶,原来山的后面还是山,跃上山峰还是追不上太阳。夕阳隐没在更高、更远的山后,留给山丘的霞光渐渐被遗忘。
三井很难过,叹息道:“我们还是没赶上。”
铁男笑得无所谓,“明天还会升起来。”
三井偏要矫情,狠斜了铁男几眼,“明天的太阳和今天的能一样嘛!”
“太阳每天的都一样。”
“不一样!今天的太阳再也看不见了!”
这次铁男真笑了。他知道,他看得出来。铁男真笑的时候,会张开嘴巴,两边嘴角拉得差不多高,会用胸腔和颅腔一起共鸣,笑得爽朗,将坏心情都驱散。
铁男笑说:“不一样的是看太阳的眼睛。”
他觉得铁男很有道理,于是也笑说:“那你看见的太阳和我看见的肯定不一样。每个人每一秒看见的都不一样。那你怎麽证明太阳真的存在过?”
“为什麽要证明?真不真什麽要紧。日子不都一样过。”铁男拍着他的肩,约他一起回头,望向东方,“你看,月亮都升起来了,我们干嘛还要聊太阳。趁着月色正好,我带你去酒吧玩,开开眼界。”
那天,他喝了人生第一杯龙舌兰日出。玻璃杯盛满霞光,夺目的豔丽橙红,火一样的热辣口感,配得起他炎之男三井寿。
其实,朝阳与夕阳总会有一刻亮得差不多,宛如擦肩。所以把日出称做夕颜也不算错。
太阳已经抛开跳出来的山巅,高高挂起,亮得不再能直视。一宿没踏实的三井寿打了个巨大的哈气,窝回床上去睡回笼觉了。他在酣睡里另做了一场梦,梦见他追着太阳升起在湘南的日落之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