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去后,生活的重担就彻底地压到了阿爹的身上,后积劳成疾,不过多久染上肺炎离世。那一年,以芙才十岁。家里穷得都揭不开锅了,哪里还有闲钱去买棺材入殓呢。卖身葬父这主意就开始在以芙的心里慢慢地扎根盘踞。以芙在街口竖起了牌子,在牌子上端端正正地写上“十两”。只要十两,就可以买她回去做丫鬟了。正常点的大户人家,谁会倒贴钱去买个病恹恹、娇滴滴的小丫头回去啊。于是那些打量、算计的目光匆匆在她身上停歇,一瞬里望向别处了。摆牌子的入宫朱玉在侧,使我形秽屋内的窸窣响声传到门外。盼山扬声问道,“姑娘,您醒了?”天亮了大半,有几缕光线跌跌撞撞地顺着小轩窗闯了进来,朗朗照在桌案。“正赶巧了,嬷嬷前脚才让我来催你起床呢。”盼山绾起垂地的青丝,对着神智尚未清明的以芙道,“那位官人的车马已经在外头等了。”以芙皱鼻,“嬷嬷不过来?”“您在嬷嬷手下呆了五年,到时候难免会不舍落泪。”盼山孩子气地嘟囔一声,“反正她当时就是和我这么说的!”“那位官爷手笔大,想必嬷嬷分你不少钱。”“嬷嬷给了我一百两。”盼山专心致志地往以芙发上擦拭香膏,好像在说一件不痛不痒的事情,“昨儿个我叫人带家里头去了。”盼山今年才十三岁,好几年前被亲生父母卖到了馆子里。因为姿色平庸,便留下来做个打杂的丫鬟。以芙纤睫微动,凝视着光线里转转悠悠的粉尘,“生育之恩也够一百两了,今后就和家里断了罢。”盼山瓮声瓮气着,“我今后会好好跟在姑娘身边做事。”“跟在我身边,恐怕是要你受委屈了。”以芙戏谑道,“我的脾气可是茅坑里的石头,你这丫头恐怕受不住。”盼山咧嘴就要哭,“我看得出来,姑娘外面冷,心里面是热腾腾的!我上月风寒没人管,只有姑娘挂念我!”嘴里正大声嚷着,手里也不小心使了几分力气,梳篦敲在头皮,拉扯下一团乌发。以芙吃痛,急忙哄劝下她,“劳驾啦,替我去把那件藕色古香缎的袖衣拿来。”盼山眨巴眨巴眼睛,“姑娘今日心情似乎挺好。”原本掖在耳后的乌发被以芙抽了出来,悄悄地覆盖在两腮。她拈了团扇在面上拼命地招风,“屋里太热了,你去开扇窗凉凉!”……大清早的,满月阁里没有多少人。只有几道倾慕艳羡的目光匆匆地停留一瞬,又急急忙忙地望向别处。“姑娘,走啦。”以芙默然伫立。她确实一万分痛恨这个地方,同时又不得不承认,当自己多番辗转被人牙子卖到这里的时候,确实品味了那么一点儿温情。“去给嬷嬷留个口信儿。若是我有幸得了官爷垂怜,会竭尽全力帮她找出要找的人。”盼山颠颠地跑去了。以芙执步往外走去,赫然见到一辆深棕刻镂的马车停靠在青檐之下,有个着装得体的女子往她这处走来。“想必您就是以芙姑娘了。”女子略一福身,一板一眼道,“奴婢名叫做飞寒,是大人特地派过来服侍姑娘的。”“大人呢。”“大人的行踪,奴婢不可轻易告诉。”飞寒低眉顺眼,语气也是平平淡淡,“姑娘若是准备得差不离了就上车罢,不然耽误了行程。”以芙似是而非地看了飞寒一眼,扶着盼山的手步入了车厢。不过多时,飞寒也面无表情地掀开帘子。“由丹阳至洛阳,陆路迢迢长达一千四百里。奴婢便顺带与姑娘说一说京城的事、京城里的规矩。”飞寒抿嘴,“这也是大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