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最后,青鸾只觉呼吸愈发困难,轻薄的纸页在手中攥皱,她看向鸦青,眼眶微红:“这些……他是从何时开始备下的?”
莫说这成摞的契书需要书写多久,便是将名姓一遍一遍写尽,恐怕也需些时日。
“大人早担心事有不测……先帝病重之时,便已陆续在做准备了。”鸦青低声道。
所以……
青鸾闭上双眼。
宁晏礼竟早就想好,要将他最后的一切,都交付给她。
这个冬日,天总是灰雾蒙蒙。
青鸾不知鸦青是何时退下的,也不知自己是如何从书房走出的,再抬头时,眼前便已是宁晏礼从前居住的院落。
除了那刺眼的白幡,一切如旧。
青鸾慢行过庭院,轻轻推开殿门。
屏风帷幔,案几坐具,每处陈设都是往昔模样,鸦青大概派人日日打扫,殿内整洁依旧,但却似比从前愈加清冷。
内殿里,燃香的铜炉早已冷寂,案上还摆着一副未完的棋局。
竟是她与宁晏礼先前没下完的那局。
一阵尖锐的疼痛刺入心脏,青鸾缓缓伏下身体,在榻边蜷缩靠下。
无数回忆涌现,此间发生的一幕一幕穿越生死,蒙着灰暗的色调在眼前重演。青鸾伸出手,想要触碰那熟悉的面庞,然而刹那间,画面却一碰即破,如泡沫般瞬间崩碎,化作虚无。
她徒劳地挥了个空,手臂停滞着,呆呆地望着眼前,心中被赫然剜下一块空洞。
鲜血淋漓。
流泪似乎是一个极其消耗体力的事,倦意在混沌中很快将青鸾吞噬,她就那样在榻边倚靠着睡去。
回京已有月余,她再没做过有关前世的梦,反而每晚禁锢于宁晏礼离开那日,一次次看他离开,一遍遍听到他的声音:
阿鸾,别忘了我。
宁晏礼终是做到了。
他用自己的死,取代了她前世的噩梦。
以这般暴烈的方式,让她今生今世永远铭记。
李昭下令重新修缮棠梨宫,钱福盯得也紧,宫匠自然夜以继日,不敢怠慢。前后历时两月,荒废的殿宇焕然一新,红墙绿瓦,在雪景下重现了昔日光彩。
“女史请。”
引路的小内侍立于朱漆宫门一侧,恭敬道:“这会儿司将军也在。前些日子从云都送来了些适宜冬日管观赏的花草,司将军奉陛下之命,得空时来教奴婢们照料呢。”
青鸾如今不常入宫,也未在御前任职,但宫中人人皆知她曾是东宫随侍,李昭对她又明显格外信赖,遂无人敢有怠慢。
青鸾点了点头,拢氅迈入,见司白正与宫婢说话,就在一旁稍候了片刻。
司白乃是青鸾母族唯一的亲人,二人相认后很快便亲近起来。司白于淮南王谋反当日护驾有功,被李昭封为领军将军,御黑甲,统羽林,全权负责宫中守卫,平日忙碌,一晃二人也有半月未见。
“将军。”一个宫婢眼尖,先看到了门口的青鸾,低声提醒道。
“奴婢见过女史。”宫人们纷纷礼道。
司白闻声回头,颇为惊讶:“阿鸾?你今日何时进宫的?”
言罢,便把花铲递到宫婢手里,擦了擦手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