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芍礼正色,解释道:“这里扎染有忌讳,不能涂脂抹粉,不能吃牛羊肉,染色时,也不能有外人干扰。俗话说入乡随俗,学这门手艺,自然也要尊重他们的习惯。”
“所以我,对你而言,不算外人?”
陆裁风早已利索戴上了手套,此时举着双手窜到季芍礼眼前发问,活像只米老鼠。
季芍礼侧开视线,低下头盯着颜色逐渐变深、变鲜艳的棉布,莫名结巴:“唔,你帮过阿果老师,想来万物有灵,应该不至于怪罪吧……”
“……”
季芍礼止住发散的思绪,提起棉布浸入固色液中,庄重道:“你不觉得这些忌讳,其实正代表着这里的人们,始终对自然抱有一颗敬畏之心?这样纯朴、乡野的仪式感下,这里的扎染,似乎也增添了一丝神秘与灵妙,愈发美丽至极。”
见陆裁风也端正了神色,季芍礼嘴角不禁翘起,借机使唤起他来:“来,拿把剪刀,跟我一起拆花。
“扎染的棉布,通常被扎结成这样一个个疙瘩花,拆花之前,看着奇形怪状,根本看不出原形。但是,只要按照扎花的起点、方位,按次序一刀刀仔细拆剪开扎线,就能让花纹图案完整地显露出来。
“喏,这种看起来层层叠叠的疙瘩,要先从最底下这个角落的这根扎线剪起,我先给你展示一遍……”
陆裁风闻言,仔细观察起季芍礼的动作。
她微微俯身,举起一个“疙瘩”,对准灯光,勾住第一处扎线,凝神剪断,随后从另一个褶皱中,挑出了第二处扎线。
倾斜间,头顶的灯光直射到剪刀刃,倒映出一枚锋利的光斑,跳跃在季芍礼平缓的颧弓上,让因全神贯注而显得分外柔和的她,平添了几分清冷与锐利。
陆裁风看得出神。须臾间,这道辉光却忽然消失不见。
是辫子从背后滑落到了脸侧,挡住了这枚光。
方才竟然忘记盘好头发。季芍礼暗恼。然而,刚勾住的扎线让她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幅度,只好稍稍歪了歪脖子,企图将辫子暂时先甩回身后。
下一秒,碎发反复摇曳在脸颊的痒倏然间再无影踪。
一抹白从她的眼角余光掠过,再轻柔不过地捧住她的辫子,又将碎发拢到了她的耳后。
指腹的温热触及耳廓,稍纵即逝,却如水银泻地,山呼海啸地激起战栗。
季芍礼猝不及防地屏住呼吸。
脑中霎时一片空白,只剩下刀刃尖的那根扎线。
季芍礼的双手几乎仅凭肌肉记忆运作。手中剪刀的双刃机械性地一次又一次相交分离,直到最后一处扎花线被准确地剪断。
靛青色的棉布上,一只轻盈的蝴蝶展翅破茧而出,似乎下一秒就要飞走。
季芍礼猛然呼出一口气,站直身子。发辫滑落下来的重量让她清醒了几分,她扯下手套,拉开发绳,揪住辫子胡乱盘起,随后故作镇定道:“看明白了么?”
已退到一侧的陆裁风静静盯了她几秒,直到她略带慌张地撇开视线。他举起剪刀,神色自若:“看明白了。你可以看我先剪一遍,有没有错漏。”
陆裁风定神,从第一处扎线依次剪到最后一处,又放飞一只蝴蝶。
季芍礼不言不语,待蝴蝶花案的扎结部位拆剪完毕,开始示意第二种扎结类型的拆剪顺序。
拆花需要大量的耐心与细心,一旦失误,图案就有可能被破坏,一整幅扎染作品说不定将毁于一旦。
她开始在心头默念:“冷静、冷静、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