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然是、啊不不,是我手下一个参、一个总旗。不过我的手下就相当于是我,那我命令都是我下的是不……”赵睿腆着脸道。
贺今行打断这厮:“那总旗姓甚名谁?”
“好像是姓袁吧……”赵睿皱眉回忆了一会儿,看着对方似乎越来越深的眉峰,不禁头皮发麻,忽地一拍地面,“我想起来了,袁三儿!三月三那回我罚的就是他!”
果然是一个人,贺今行早就隐隐有所觉。他抬高刀身,收刀入鞘。
总旗佐领五十人,就三月初三对方的人数来看,是符合的。且稷州卫军律如同摆设,这监军又与草包无异,手底下人私自出兵随口就能糊弄过去。
而这总旗带队去疏通燕子口也必定不是偶然,他肯定早就知道被填沙一事。
赵睿脱了险,觉着不用死了,立刻给自己申冤:“大人,这真不关我的事啊,都怪杨语咸和他手底下那个姓李的司漕,玩忽职守,不按时疏浚湖口啊!您回禀皇上时一定要好好参他们一回!”
他似乎真的不知燕子口被填沙一事,然而大难临头还不忘给同僚上眼药,贺今行还是差点气笑了。
“重明湖五月水患,死二十八,伤三百四十有余。你身为一州监军,统一州军卫,领皇命所赐之权势,受百姓赋税之供养,肩护百姓安宁之职责,却拖延调度,延误救人时机,更不曾到过一次现场,过问一次灾情。敢问赵大人,是哪门子的父母官?想想死去的乡亲同胞,你可有半分愧疚!”
但凡治军严明、监管有力一些,也不可能对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事一无所知。
而这样糊涂无能的人,竟能成为一州监军。
他心中怒气渐升,不得不分神压制。
却听赵睿嘀咕了一句:“不都这样么,况且我马上就要高升回京,管他这么多干什么。”
他再也忍不住,一刀柄敲晕了这人。
此时不能杀。
他单膝跪地,撑着刀默念两遍,待心神恢复平静,起身出营。
若非你死我活,他并不想违背国法例律。
不管是三月三的劫杀,还是燕子口填沙一事,若赵睿真的只是冷眼旁观,不曾参与其中,那个失踪的总旗应当就是关键。
只是,人到底去哪儿了?
贺今行直觉这人还没有死。
他沿着黍水绕道回遥陵,想到陆双楼,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黍水之上,河灯盏盏。
成百上千点微弱荧光汇聚成庞大的光河,被自然的力量托举着,片刻不停地向前涌去。
数千里之外的宣京,乐阳长公主府大门前。
一对主仆来回拉扯。
着锦衣佩玉珏的少年被人抓住了手臂,抓他的是个老人,他不敢用力甩开,只能恨恨道:“小爷说了不回去!成伯您就别来烦我了成不?”
“我的少爷!您就听老奴一句劝吧,赶紧回家去。老爷戌时末才散衙回来,到这时都还没吃饭,专门等着您呐!”
“哼,他吃不吃关我什么事儿?只准他威胁我,不准我威胁他是吧?”少年人嘴硬反驳,声气喊得凶,却没再和老仆犟力,被拉着走向软轿。
身后倚着大门的少年“噗嗤”笑出声,“秦幼合,你到底满十五没有啊?怎么什么时候出门回家都得按你爹的规矩啊,还要人专门来接。”
大宣男子十五有字,标志着进入半成年状态,家人在出行交友银钱使用等方面不再多加管束。
秦幼合一个月前才过十五生辰宴,因他爹取的字,本就忌讳别人话里话外说他幼稚,又在气头上,顿时恼羞成怒:“有爹管总比有爹不管好吧!”
“……秦、幼、合!”
少年话出口就知自己失言,坐进轿子里就赶忙催轿夫,“快、快走!”
待走出一截,他扒拉着窗口回头看大门口还立着个人影,又喊道:“对不起啊莲子,等你不生气了我再来给你赔罪!”
“你最好祈祷这几天别让我逮到!”顾莲子高声回答,说罢冷冷一笑,一甩扇子,转身进府。
有没有爹,教不教管不管,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顾莲子不稀罕!
这厢,秦家的轿子回了府,又抬到正院门口才把人放下来。
成伯牵着秦幼合进到正厅,厅中央摆了张黄花梨的圆桌,秦毓章闭着眼坐在上首,身姿端正,神情肃穆,仿佛面前不是饭桌,而是衙门办公的桌子。
“少爷快去,说几句软话,也就过去了。”成伯小声地对秦幼合说,然后推了他后背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