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小说

第29章（第1页）

浴佛节

四月初八‘浴佛节’，陈国与齐国礼节不同，需国君与王后携臣子同去山上的寺庙行‘禅礼’。所谓禅礼是让二人为佛像亲自在十个方位插花；用香药所煎的糖水赐赠衆人；在寺庙中食‘黑黍饭’三日。

在浴佛节前一日姜韫吩咐打点好一切，第二日与陈侯坐在各自的车轿中去往山上的寺庙。

姜韫看向一路行来的风景，许久不曾见过这般广阔天地，一时勾起心中万般滋味。又想起涂钦匪曾一副无奈自嘲的表情，讲起他因二人之事上山讲经被季渊调侃。终究二人没能得佛祖的偏袒，困在自己宿命般的牢笼里。

车轿停在山下，衆人须得一步步踏上石阶走到寺庙以示诚心。‘文心寺’是百年古寺，寺中主持空悟大师近百岁高龄，携衆弟子亲迎陈侯在大殿上行禅礼。

禅礼结束临近傍晚，衆人住在安排好的后山客居住所。因姜韫是女眷便与衆人的住所隔了大片的竹林，既幽静又不失礼节。

晚间用过斋饭后，姜韫在后山带着红烛散步，身后传来声音，“拜见王后。”

姜韫转身看清来人，“沈大人免礼。”

沈自行擡头看向眼前的女子，刚刚见她从眼前走过，不由的出声喊住了她，现下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说些什麽。她已是陈国的王后，不是当日与他同在长街探讨诗画的女子。正踌躇间，听得姜韫开口。

“听闻沈大人如今已是太府从四品少卿，心中抱负得以实现可喜可贺。”听得姜韫如此说，沈自行忍不住问出心中一直未解的疑惑。

“殿下是如何知晓臣心中所愿的呢？”沈自行心口微乱。姜韫递与红烛眼神，红烛退远看着周围。

“沈大人当日的画作中有一幅《桃李百子嬉戏图》，那图看起来是寓意桃李天下民生安乐，可背景有一处所拜的是前朝大夫云覃授课之图，云大人从一名布衣到一代贤臣，一生只为‘天地立心，生民立命，万世开太平’所念所行，无人不敬佩。云大人在先朝曾主张攻打陈国，碍于他的身份，你将他如此隐晦的作于画中，所以我猜想，那幅画暗含了沈大人当时的身份，苦于无法成全心中抱负。”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娓娓道来的模样怔怔开口，“原来是因为那幅画，殿下真是见微知着啊。”

沈自行心中怅然，他作那画时特意藏了自己的心思在其中，原以为必不会让人察觉，不想竟被知晓全部。

“只愿沈大人宦海浮沉，守得住初心方得始终。”姜韫想起花朝节时，他还是末席的六品官员，现下升至从四品，这其中的艰辛自是外人所不能感同身受。可人有时走的太快太远会忘却来时之路，姜韫对陈国朝堂之事也算了解，只愿这位身负大志的沈大人不要被暗流击退吞没才好。”

“多谢殿下，敢问殿下如何看待饱读诗书之士费心于争名夺利，可也会觉得这非君子之为？”沈自行突然问了这麽一句，姜韫看着沈自行面上带有一丝躁色，心中明白了几分，只怕这位新上位的从四品官真正踏及陈国政权与自己所想大相径庭，被困许久不得其法才会贸然向自己开口询问。

“本宫以为读书并非只为入仕为官。”沈自行听后眼神暗了下去，姜韫继续道，“君子谋道不谋食，谋心不谋生。入仕为官也好，身在田野也罢，不过是为达心中愿景的手段。本宫相信沈大人不论是今日还是未来所成，揭会令先辈欣慰。”

沈自行听到姜韫所言心中震惊不已，不敢相信带着一丝慌乱的看着她开口问，“殿下所言何意？臣有些不明白。”

“那副月夜宴饮图是大人心中症结所在，沈大人对前朝沈皇后的尊崇之心皆跃然纸上。本宫心中亦是钦佩沈皇后，并非只因她身为皇后的贤明，更是钦佩她以女子的身份心境为天下女子开辟一条生路，即便后来被诬陷谋反，也是至柔至烈至情至性之人。沈大人前路艰难不易，本宫不知未来如何，万事唯心而已，何必苛求自身呢。”

沈自行此时面上震惊退去，已没了方才的慌乱，用一种近乎郑重而释然的模样躬身作揖，“殿下今日之言，臣永志不忘。”

沈自行望着姜韫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是啊，自己自小便知晓先辈在先朝曾有怎样的荣光与跌宕，那样不凡的人物一直驱动自身。可又因这份荣光让自己多了一份清高与不可为，沈自行啊沈自行，枉你为沈氏后人，沈家为民不为权，为心不为名你怕是忘了。

又想起那夜初遇她以结交的姿态大方对他报姓名的模样，姜韫。

展开握着的拳头，看着手心未送出的平安符，心口处的汹涌慢慢退去。此举实在越界，明知她身为陈侯的王后有百般不易，何苦再为她添去麻烦。这样的女子怎会困于男子的恩宠和他人的流言之中，他将手中之物妥善收起，畅快拂袖离去，步调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姜韫带着红烛在一处百年古树下停步，远远的看着树上写满有情人心愿的红绸随风舞动，倒是有些被宿命羁绊的味道。

转身欲离开时看到刚刚心中所念之人，竟觉得有些不真实。涂钦匪缓缓向她走来，姜韫恍惚觉得与乞巧节那夜的身影重合，一时有些分不清楚。

红烛有些紧张的看着涂钦匪走近，担心的看着姜韫。

“这附近不会有别人靠近。”涂钦匪对姜韫开口第一句话让红烛安心不少，看了看二人又退的更远些。

“你怎会在此处？”

“我一路跟你过来的。”涂钦匪想了想又道，“在你遇到沈自行之前便在你身后了。”